1.初相遇
认识秋是在2004年的秋天。
那时候,我刚进入地产企业做文案。
企划总监黄元明是台湾人,他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是自来卷,留着大胡子,穿着私人定制的胸前印有自己头像的体恤,嘴里经常嚼着槟郎,手指上戴着大大的红宝石戒指。他自己工作室的名字叫大有意识,在台湾有老婆,还有两个女儿。
那时候,相比一线城市,作为内陆城市的龙城房产消费市场刚刚启动,思想超前一些的地产商捷足先登,高薪聘请外面的企划销售团队,甚至照搬港台模式,投入大量资金做策划、打广告,建筑首次被赋予了人文精神、投资价值,地产行业用大资金、大手笔、新理念造出一个又一个关于生活品质和创富机会的梦想,将整个城市的广告业乃至传媒领域都搅得风生水起。
当然,那些港台来的高层就是给这座城市带来头脑风暴的源头。这位黄元明就是地产界的一颗明星,我们这些企划人员跟着他去到哪里都很拉风。
那天,我们跟着黄总监来到项目售楼部,对接市调情况。
秋站在迎宾处。
她身材婀娜,五官精致,皮肤白得发亮,甚至有些微的炫目。
黄总监对着她多看了两眼。
秋的脸瞬间变成了桃红,她忘了训练有素的标准的外露八颗牙的样板式的微笑,而是低下了头。
黄总监这股飓风刮过,售楼部的美女们炸了锅。
“你们说,黄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那是金屋藏娇呢,咱们哪里见得上。”
“你们说,能不能比得上咱们新来的秋呢?”
秋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二次见到秋,是在黄总监的办公室。
那天,我拿着打印出的楼书文案去签字,隔着玻璃门就看到秋在里面。
黄总监似乎正捧着秋的手。
看到我在外面,黄总监大方地点头示意我进去。并指着秋对我说,她是我女朋友了。
秋红着脸说了声,我去办手续了。便低头匆匆地走了。
我愣了一下神,拿着一叠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黄总监边大笔一挥,边笑着对我说,不用这样子看我啦。这是我在龙城的第4个女朋友。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急匆匆地往外跑,想追上秋,想和她说句话,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在人力资源部的楼道里,我等到秋。
秋已经办理了离职手续。
我问她,你干什么呢?你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吗?工作你也不要了?
秋笑了笑,说,我在另一家地产公司了,黄总介绍过去的。
我有点急:“你不是那种女孩子。”
秋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淡淡地说,我当然不是那种女孩子。
我知道我表达得不够明白,只能说,“所以,你不能。你这么好。”
秋又笑了,腼腆中透着自信、还有清高,当然还有对我的淡淡的不屑。
秋轻轻地推开我,说了声:“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更急了,拉了她的手说,你知道你是第几个了?
秋笑笑,说,他以后不会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完美的玉人,这个陷入爱情的女孩子,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我乖乖地让开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远,走向自己的喜悦和爱情。
2.小别离
2004年底,黄总监要回台湾过年了。
腊月24晚上,企划部在肥牛火锅聚餐为黄总饯行。
黄总监那天喝得很主动,几次三番敬我们每一个人,很快地喝红了脸,还一个劲儿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哦。我带坏你们了。
男设计师们很快又给黄总监满上酒,说,这一杯是敬师母的,明天晚上您就见到她了,带我们问她好。
黄总监激动了,端起大杯一饮而尽。说,敬你们师母的酒,要喝,要大口喝。
大家借着酒劲放肆起来,设计师们说,黄总,给我们讲讲您和师母恋爱的故事吧。
大家也都跟着起哄,黄总快给我们讲讲,讲讲。
黄总点了点头,右手拿起酒杯晃了晃,斜睨着眼说,“想听?倒酒!”
我看架势不妙,站起身按住酒杯,说,黄总,先吃点。
黄总监使劲拿酒杯顶开我的手,盯着我,说,你,给我喝。罚你喝。
我还算清醒的,拖着不敢接招。
黄总大声叫着,你,当初为什么不拦着我们!为什么不把秋带走?你喝,你喝!
大家一听秋的名字,酒都醒了大半儿,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心里一阵难过,从男设计师手里夺过酒瓶,对着自己的酒杯浇了下去,然后端起来一口干了。
黄总看着我,好,还有两下子。算你能,平时看你不多吭气,还有点梁山好汉的样子。
我连干三杯,默默地坐了下来。
黄总又摆摆手,说,你管得不对。秋真是好女孩。你不懂的。
我一个劲儿地点头,我知道,我不懂。
黄总不停地要酒,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不懂的,你——你们都不懂的。你们师——师母好啊,我——我要回家了。
黄总监喝得大醉,我们几个打车送他。
他的住处没见到秋。
第二天晚上,我意外地接到秋的电话。
她想见见我。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秋变了。
一见面就很大方地说,他给我你的电话,说你可以结交的。
我笑了,你看起来不错。
秋笑了。又摇摇头,说,我留不下他的。
我点点头。问,你们分开啦?
秋说,下不了决心。没想好,所以想跟你聊聊。
我一贯当坏人,秋,早点分了吧。没有结果的。
秋不做声。
我忍着不忍,又说了一遍,分了吧,你主动分,黄总喜欢上你了。
秋眼里放了光。
我有点后悔,又说错话了。
想再说点什么,秋却不想再谈下去了。急着起身告别。
我问,你回哪儿?
秋说,我回家,等他回来。
我一阵心疼。看着秋匆匆忙忙地打车离去。
3.恨相知
正月初八,黄总监就赶回来了。大家张罗着晚上给他接风。
黄总监坚决地推掉了。
过年的气氛还在延续,黄总监总是说,这段是淡季,大家可以自由点。我也得了解了解山西的人文历史,会经常出去转转。
有一天,黄总监竟然带秋来到办公室,秋的精气神儿特别好,性格好像阳光了,我甚至听到了她咯咯咯的笑声。
过了一段,男设计师神秘地对大家说,你们猜我看到什么?总监的屏保照片,里面有秋,是在云冈石窟照的。跟明星似的呢。
有人悄悄接了句,以前的女朋友什么样呢?见都没见过。
有人说,估计也挺漂亮的。
我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为秋。
然而,平静还是在五一跟前被打破了。
那一段,黄总监好几天没来公司。
他出现时,明显的憔悴,疲惫。
黄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还是我以前的日子轻松 。你当初为什么不拼命拦着我们?
我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言自语,是,怎么拦得住呢?
我只问了句,为什么?
黄总说,她怀了孩子。不肯处理。
我问:“准备怎么办?”
黄总说,我也舍不得让她处理。前天跟老婆说了。
我有点惊讶,准备离婚?
黄总说,想过。这次我真的想过。可是难啊。老婆说能理解我,说孩子生下来她带都没问题。我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我能做什么?”
“你能不能劝劝秋,慢慢来,给我点时间。这次先处理了。”
我说,“你觉得我能行吗?”
黄总摇摇头,说,哎,光图钱的吧,觉得没意思。动了情吧,真累。
我说,秋也许会听你的呢。
黄总说,我也觉得,她会的,只是,这样,我更心疼。我要怎么待她才好?
果然,没几天,秋给我发了短信,说她请假了,黄总已经联系好了医院,让我陪陪她。
见到秋,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悲壮,但也没有委屈的悲伤,她竟然笑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只能理解为是一种有爱的支撑的自信吧。
是的,秋一直相信,黄总和她会有结果的。
4.长相思
夏天很快过去了,地产业迎来了如火如荼的金九银十。
企划销售人员都忙得加班加点,黄总监有时候就住在办公室连轴转,偶尔去单位早时,能见到秋给黄总监送来早点,两个人甜蜜地共进早餐,秋再去上班。
秋成熟了很多,也更美了。
黄总监一副少男样,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路上小心哦。”
台湾腔听着有点腻,但我宁愿这样的场景能永远定格。
然而,快到国庆的一天早上,我到了单位,被告知销售总监临时带我们。
原来,黄总监接到家里的电话,老婆出了状况,赶回台北了。
上午,秋给我发了短信,你说,我能做什么?
我回复,等,别打扰他。
然而,这个等字,恐怕只有秋体会了它的无奈和漫长。
半个月吧,企划总监换了另一位台湾人。
黄总监的老婆骑摩托时出了车祸,至少要在医院呆上一年半载的。黄总监口头辞职,公司立马批了。
我约秋见面,秋却没有来。
我去黄总监的住处,秋也没有在。
两个月后,我打黄总监龙城的电话,欠费停机了。
我打给秋,从未接,短信,一个字也不回。
他们俩在我的生活里慢慢淡了。
5年前吧,我在一个小型聚会上遇到了秋,她见了我有些许失态,原来,她是地产行业里一个销售总监的女朋友了。
秋依然很美,也笑得很得体。
我们谁都没有提过去,只当是地产业的旧相识。
聚会结束后,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再坐坐。
我说,我早就转行了。
秋点点头。还如昨日般含蓄。
我问:“你呢?还好吗?”
秋说,总得往前走。
还是要说到他,说到那个人,我们留下不就是要说那个人吗?
秋说,那一年年底,他托一个台湾高管给我卡里打了20万。他妻子落下了终身残疾,一条腿坏了,他也不能再出来淘金了。
我问,你们有联系吗?
秋说,没有,我托人联系过他,但总没有回音。
“你一直没离开地产界?”
“我准备结婚了,结婚后就不做销售这块儿了。”
“这么多年不离开这一行,太辛苦了。”
“还不是为能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他的台湾朋友都在这个圈子里。他的两个孩子都大了,自己的工作室做得还不错。”
“男朋友是哪里的?”
“今年从东北项目上调过来的,对我很好。”
我说,其实,我当年很纠结的,也不知道该劝和还是劝散。是老天爷让你们散的。
秋说,你说得对,老天爷看不过去了。
我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
秋说,现在想来,我当年还是有点浅薄的。
我说,不是的,你和他是有感情的。
秋说,往深里想想,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有点轻视别人的感情了。
这话让我有点意外。便劝秋,别自责了,也别后悔。
秋说,倒也不是后悔,只是,觉得,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值得尊重,人家那么多共同的东西,不是你想介入就能介入的,即使以爱的名义都不能。
我笑了。秋真的还是那么美。
不。秋比原先更美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1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