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遇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小小的耳朵耸拉着,四肢蜷曲,卧在半米见方的天蓝色的篮子里。其主人提着它悠然行走于街,而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跟在后头赏视着小狗。真是可爱乖巧!它竟不从篮子跳出来!我不禁想起了曾经养过的那只活泼好动、完全不安分的橘猫。想来它是不肯乖乖地、安静地坐在这么小的篮子里的。
初见它,是一只几乎遍体金黄的幼猫,我还没有决定好给它取什么名,它就已离开我。
初见它,是在某小镇的一户摩托车修理店里。店主人养了许多猫猫狗狗,店门外的摩托零件、汽油、螺丝刀,是刚硬的、脏兮兮的,而店里是柔软、洁净的猫狗,仿佛二者存在于两个世界。在此之前,还以为店主人家会是一个“柴门闻犬吠”、“带月荷锄归”的乡村田园之地。
进入店里,立刻就会被大小不一的笼子或柜子吸引住视线,笼子里有头突然吠叫的大白狗,着实将刚入店的我吓得不轻。那幼橘猫,正跟母猫悠闲的在一个两米多高的柜子里攀爬戏耍。
因为是领养,店主人也并未说要收多少钱,但一起来领猫的同行同事,早在出发时就决定包个小红包给店主人。我想这自然合适不过,古人需要猫时,也需花点什么去买,不过也不叫买,有个优雅的说法,叫聘。黄庭坚《乞猫》一诗写道:“买鱼穿柳聘衔蝉”,里头的“衔蝉”就是猫,因古代的猫有嘴周围毛色深者,形状像一只蝉,乍一看像猫在叼着一只蝉,所以叫“衔蝉”。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是爱猫人士中最会写诗的,他有“裹盐迎得小狸奴”一句,可知古代用盐也可以换得一只小猫咪。
我抓着猫的后脖颈离开时,母猫倏地跳出柜子,爬到接近我胸高的货架上,不停地喵喵叫,若是懂得猫语,我猜它一定在质问:“你为什么抓着我家孩子?究竟意欲何为?”我手里的小猫也在叫个不停。它即将被我带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城区。
母猫和幼猫这一别,恐怕永也不会再见。同事不忍心,让它们面对面多“伤离别”了一会儿,但再逗留也抵不住“兰舟催发”,我这时已在车上发动汽车引擎,鸣了一声笛,同事只好快快地拿了店主人家的一只废弃的纸壳箱,将小橘猫装进箱里上车便走。
一路上的喵声不绝于耳,仿佛是汽车的新能源一般,催促着车轮前行。
到家后,同事弄了一个小脸盆,装了温温的水,给小橘猫接风洗尘。这时,我才得已仔细观察这只小橘猫的体态颜色。
粗看是一只遍体金黄的、身材苗条的小橘猫,再细看能发现身上的黄毛还有深浅之区别,背脊部有一条纵贯的深黄色,两边分别有对称的深黄与浅黄相间的条纹,这种深浅夹杂的纹理延伸到尾巴及四肢,看起来像只小老虎。但并非全身都是黄的,眼睛周围形成一圈白毛,仿佛戴着白框眼镜,俨然一个小小学士模样儿。下巴、下颚、身体下方的颜色都较浅。
整张脸呢,是我国人最喜闻乐见的瓜子脸,但也不似虚拟世界里的妖冶的、不协调的瓜子,而是比例十分恰当的倒三角形楔形的,其上点缀着大大的椭圆状松花色眸子,挺拔不足但秀气有余的鼻梁,鼻头无毛,是嫩嫩的黏膜,呈淡红色,上面该是分布了密集的嗅觉细胞。白色胡须分布在小巧的嘴巴两侧,手掌张开似的,有几根翘起,有几根垂下。
额头的毛色呢,深黄色部分是一个非常明显的“M”形,延伸至头顶。我听说专业说法叫“M”形虎斑,“M”形虎斑较明显的猫品种有东方虎斑猫和埃及猫。要说这猫的分类,我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首先分为有毛猫和无毛猫,这当然很直观,有毛往下又分长毛和短毛。分完毛发长短,再分脸型,有圆脸、中间脸形、楔形脸之区别,再将毛发长短和脸型组合起来归类,什么长毛圆脸、短毛楔形脸之属。
细看来,颇威武的一点是,额上耸立着两根白须,如山峰似的,正“坐落”在“M”形的两个尖端。楔形脸颊配上耸立的须,那须便就跟龙角一样。因此这只小可爱既像虎,又像龙,早知称呼它为“龙虎兽”了。可惜现今“龙虎兽”不知在那儿,过得究竟如何?是饱食终日的晒太阳,还是破费周折、千辛万苦的觅食?抑或已经......我不敢再想下去。
网上有说法称,橘猫十分不相信人,不够黏人。我几乎信了它的胡说八道。我那只小橘猫不晓得有多黏我,虽然在车上时非常惶恐不安,但到家以后,喂了次奶,稍微撸了撸,它便黏住我了。我坐在沙发上,它就想攀上来亲近我,起初是不敢的,因为它个头还小,沙发离地面有些高度,一直在我的左右脚来回跳,跳一会儿停下来,睁着渴求的大眼睛,对我喵喵叫,见我不理,又跳,又叫,试探徘徊了良久,总算鼓起勇气一跃而起,但不出所料的失败了。它的爪子仅抓到沙发腿的一半,因不够迅捷有力,滑了下去。
最后,它又抓攀在我的裤管,慢慢地摸爬上来。一上来便靠在我肚子上卧住了,戳它,它岿然不动,推它,它昂首望着我长长的喵一声,仍是不动,只好自在地撸它,它低沉的咕噜咕噜着。此后它总爱爬到我的大腿、腰腹旁慵懒的躺下,有时是卧在腹旁舔爪子,舔的时候还发出哼哼唧唧的轻叫,仿佛在说:“吾日三洗吾身......”,有时是蹲坐在靠近膝盖的位置,摇头晃脑、东张西望、扇耳缩身,仿佛它在寻找什么历险的目标,准备启程出发,而以我的大腿当成它出发前驻足的起始码头,当成它出发后遇到艰险的避风港湾,当成它回来后可供安心歇息的温暖的家。
它想喝奶时,会在我脚边催促我,催着我赶快弄杯温温甜甜的奶,即使我站着,它也要扒拉裤管,想攀到我身上来。待我弄好一小瓶奶,坐下来,它轻轻松松地飞跃到我腿上,四肢蜷曲,昂着头,吧唧吧唧地舔着奶嘴。奶瓶是小小一个,跟五十毫升的注射器差不多。同事给它喂奶时,要它四脚朝天的躺着,用前爪抱着小奶瓶舔。因为同事家里那只有着蓝宝石大眼睛的蓝毛圆脸英短就是如此的自觉。“怎么能跟你家的比?这只细胳膊细腿的!”我笑着说道。
听说橘猫长大后必然会发胖的,也不知它现在多重了?是不是成为一只壮硕的大橘了?是否还如在我身边时那末黏人?新主人的大腿依旧温暖么?
小橘猫刚走那会儿,我竟反倒生出一种释然。我喜爱养猫,却没有经验,不懂的如何给它剪去锋利的指甲。有次我打开了圆盘状的吸尘机器,机器发出的震动与位移,惊到了旁边沉睡的它,它猛得弹了起来,弓着身子,与吸尘器对质起来,甚至都有些炸毛了。吸尘器原地转动着,它也绷直后背,前爪放低,转着圈儿挪动着,好似如临大敌,准备殊死搏斗。但我在旁却忍俊不禁,只感觉它与吸尘器在舞台上唱二人转。吸尘器突然径直滚向它,这下它真怕的要命,炸起全身的每一根汗毛也不顶用了,毫不犹豫地使出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走哪儿?当然是我这里了,灵敏的它突然扑过来,我就这样不小心被它挠伤了。
医学上来说,我这个属于II级暴露,有几道长长的红痕,红痕起始端稍微有点血丝,其他部位则没有血。按级别处理应该要打疫苗的,但我没有去打,只是用肥皂水清洗了下伤口,我开始终日担心,会不会得狂犬病?一发病就得丧命。又问了下防疫站人士,他们认为不需要。后我又担心猫抓病,担心完这个担心那个,却没成想有天母亲的手被它咬破了一个大口子,我赶紧叫弟弟带着她去卫生院处理伤口,马上接种疫苗和打破伤风。
本来就不爱在城区单元楼养猫的母亲,把小橘猫接到乡下后又被咬了手,这下我知道它断然不能留着了。
平时我一人住在单元楼里,母亲有时却会从乡下来看看。这就避免不了被她发现我养了猫,她看到小橘猫在地板和沙发之间窜来窜去,还跳到桌面上喝水杯里的水,便执意要将它带到乡下去养,以后我回乡才能见着它。当时我也正在生它的气,不知它发什么疯,突然在我的羽绒服上撒了一泡尿,猫砂盆里干干净净的,不是没有地方给它撒尿。是以,我也同意了母亲带回乡下去,并再三叮嘱了加猫粮、加猫砂、喂奶、铲屎等事宜。
谁承想小橘在“太岁手上动嘴”了呢?母亲说要将它送走,这个意思是父亲转达给我的,母亲都不想跟我直接说明,可见她有多生气。
自是,短暂的做了做一段儿时就有的养猫梦,梦醒了,五味杂陈,有释然、有惋惜、有喟叹、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