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甄一鼎开车送小玉儿祖孙俩回乡下老家。
百十里路个把小时就到了,可是进了村儿却没能立马进了自家院儿。每年的七八月间都是老甄家农家院旺季,恰巧这天正赶上一批客人要走,马路上大门口挨挨挤挤都是人。甄妈妈见了满心欢喜:有客人就有钱挣,有钱挣一鸣背上的担子就松快儿些。
甄一鼎只好把车停的远远的,等客人们陆陆续续上完车,等送客的两辆大客车开走了再回家。
小玉儿睡了一路,这会儿醒了,奶声奶气哭起来,甄妈妈赶紧沏了奶粉喂她。怕老在车里窝着闷坏了她,甄妈妈又让一鼎打开车门好透气。喂完奶粉,甄妈妈给玉儿带上凉帽再蒙了薄面料的花手绢,倒饬利落才抱着她慢吞吞从车里出来。路边不时有村人经过,跟他娘几个打着招呼。俊科婶子正从自家出来倒垃圾,也跟甄妈打招呼:“巧啊,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在市里住下再不回来了!甄妈妈笑:“市里倒是自在,家里这摊儿放不下呀。”
俊科婶子把扫帚簸箕往自家门口一靠,走近来看玉儿。刚刚不哭的玉儿却像认生一样又哭了起来。俊科婶子连忙道:“这孩子,怎么我一看你你就哭啦!”看看一鼎又看看甄妈妈怀里的玉儿,接着尴尬地逗弄:“你看这孩子,像从一鼎脸上抠下来的,甭问就知道是谁家的。”然而,玉儿还是哭咧咧的。旁边站着的甄一鼎见此情形,咧了咧嘴想笑又不好意思。无奈之下俊科婶子只好关心道:“走,家去歇着,别这么老站着了。”
“不啦不啦,等这些客人走完,还是赶紧回家吧……”甄妈妈说着话又扭头往自家门口看去。
俩人正闲聊着,老邻居秀云大娘肩上背个筐一压一压地冲他们走过来,远远儿地就开始喊甄妈妈:“巧啊,你可算回来啦!去你家一趟是没回来,去你家一趟是没回来!这回回来还走吗?”
“这回不走了!”玉儿断断续续哭,甄妈妈一边哄玉儿“不哭不哭”一边笑着跟秀云大娘搭话儿。
“我看看孩子,”秀云大娘也笑道:“孩子可真俊,这刚送走了一个又抱回一个来!你可好,不孤单啊!倒是你这身子骨儿要当心呀!”转头又跟甄一鼎语重心长:“可要知道心疼你妈,你妈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们姊妹五个,这么大岁数又开始给你们带孩子,她这辈子不容易呀!”
“我知道我知道。”甄一鼎紧着接话儿:“大娘放心吧。”
“忙不过来时左不过把你抓来,”甄妈妈半开玩笑半认真:“你不是天天说孤吗,这下想躲都躲不过了。”
“忙不过来就叫我,反正我孤老太婆一个,连串门顺便给你搭把手……”秀云大娘背着荆条编的空筐儿,嘴上说着话儿脚步蹒跚着从一鼎面前慢慢走过。
甄妈妈看一眼秀云大娘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的玉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一鼎说:“你秀云大娘比我整整大了一轮,你看看人家这身板儿,这岁数了还能上山,根本不累人。我要是这么样儿就念阿弥陀佛了。”
“秀云大娘这是去干啥?”甄一鼎低头玩着手机随口问道。
“说是上山捡柴禾,再乘人不备偷个瓜果蔬菜的。你秀云大娘呀,手脚不干净。”甄妈妈放低声音悄悄说道。
一鼎听了甄妈妈的话,玩手机的手下意识地钝了下,目光便顺着秀云大娘远去的背影儿看过去。愣了愣,他转头叮嘱甄妈妈:“你可小心着点儿,跟这种人少搭个。”
“我知道,我那个小破屋人多手杂,不放啥值钱物件儿。她一个人在村边儿住,也没个伴儿,入了冬就爱来我这儿坐坐。我屋子暖和,有吃有喝的,来了都让她,她也不见外。你别说,人手不够时还多亏了这么个人儿,择择菜帮我照看照看孩子,她也高兴我也省心。她有时候从咱们家偷个碗儿拿个盆儿啥的,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我想了,雇个人也得打份儿工资吧,再说她老天拔地的……”甄妈妈絮絮叨叨跟甄一鼎说。
“你觉怎样好就怎样吧。”甄一鼎说:“妈,听我哥说,厨房刘婶手脚也不太干净。我哥经常去她家找狗子哥玩儿,看见她家厨房放的用的,床上铺的盖的,好多都挺眼熟。我哥说有一次,咱们雅间客人大吼小叫要醋碟,我哥跟客人说醋碟就在墙角角柜让他们自己取。不一会儿客人又吼叫上了,说没有。明明就在角柜里的,我哥当时还想,这些客人真笨,连个醋碟都找不着。”
“他当时正跟刘婶几个在厨房忙活,只好放下手边的活儿小跑着出来,打开角柜门一看:活见鬼,一摞醋碟都不见了!我哥只好去旁边雅间取了来给客人。后来狗子哥说他妈包了白菜馅儿饺子叫我哥家去吃饺子,我哥吃饺子蘸醋才发现,咱家雅间的醋碟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到刘婶家饭桌上了,我哥说当时心里就存了气又不好发作,几个醋碟没什么,关键咱用的时候失手慌脚的,那顿饭也没吃好……要是我,我当时就给刘婶个下不来……”
“唉!你还别提,你哥后来到底说了。他回来跟我说,去你狗子哥家吃饭又看见那摞醋碟。乘着喝了两口就跟刘婶说,婶子呀,咱雅间丢了几个醋碟,跟你家这个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是你拿了吧,以后想拿什么提前跟我说一声,不值几个钱,关键让我知道一下,省得用时抓瞎……弄了你刘婶一个大红脸,你狗子哥脸上也挂不住给他妈辩护说,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难道都是你一鸣家的……”甄妈妈说道。
“我哥这生意……”甄一鼎不知再说什么。
“除了挣钱难就是吃屎难,你以为呢。妈妈正言道:依我看这不算啥,你哥这生意不赊账没欠款,挣的不多但是挣一个是一个,这买卖儿能干。”
“可我看,我哥天天没个好心情。”一鼎说。
“那是他心态不好,没客人着急,有客人还是着急。没客人没钱挣着急是正理儿,有了客人他还是着急,一会儿怕待不好客人,一会儿又说邻村谁谁开了个更大的,地理位置比咱家好住宿条件比咱家好,担心以后客人不来咱家了……唉—-还说实在不行直接去景区再盖一摊,这是说说话的事啊,哪来那么多钱,他身上有多少债咱又不是不清楚,再说,这么多年了,你哥天天投资盖房子,实在也该歇歇了……”
甄妈妈跟一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看着农家院的客人陆陆续续都走完才回家。
甄一鼎慢慢开车进了院子。透过车窗,甄妈妈见安琪安麟姐俩一人拿把大扫帚正打扫卫生,她心里就有些纳闷:怎么不是老王头打扫卫生;又见客人走后满地狼藉的院子心里跟着就是一沉;再一眼看见墙根下的那些花草心里更是一沉。她心里跟自己说话:“你说,我这不回来能行吗!”安琪安麟两个孩子赶紧给车子让路,等一鼎的车子开进里院,扔了扫帚就追进去。甄妈忍不住问俩孩子:“你王伯伯哪儿去了!”孩子懵懂回答:“不知道,这两天我妈让我俩打扫卫生了!”
“安琪安麟,快,帮我一把。”甄一鼎说。
两个孩子一看打开的后备箱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没等甄一鼎说完就从里往外拎东西,安琪问:“姥姥,东西给你放哪儿去?”
“先放库房,我安排好玉儿再去归置。”刚刚吃过奶,这时候玉儿在甄妈怀里正又睡着了。
甄妈妈抱着玉儿从里院出来到了外院一进自己小屋,就见甄一鸣正躺在迎面小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甄一鸣看见甄妈妈进来,撑着床坐直了身子:“妈,你怎么回来了!”然后懒洋洋起床穿了鞋往外走:“我去叫小敏,她在厨房。”甄妈看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更纳闷:“这是咋了!又出啥事儿了!嘴上却说,不用叫,我自己进厨房看看去。”
安顿好玉儿甄妈妈转身进了厨房,只见餐厅二十几张饭桌上杯盘狼藉,做饭的刘婶和张大娘在厨房收拾剩菜剩饭,小敏消瘦的背正对了她,低头拾掇餐桌上的盘碗杯碟,旁边餐桌上大铝盆里小山样儿一堆熟鸡蛋!
“咋这么多鸡蛋?”甄妈忍不住问道。
小敏回头时,甄妈正好看见她脸色通红又急又累的样子。小敏疲惫道:“给客人准备的鸡蛋,客人昨天晚上要求今天早上一人俩,煮好了又不吃……全堆这儿了,这可怎么办……”
“给大家分了,煮鸡蛋不能存不能放的。甄妈妈怜惜地看一眼小敏心里接着揣测,看起来这拨客人不好待,这是明摆了刁难人。但她又能说什么,只是就势挽起袖子跟小敏收拾桌上的碗筷。”
从小敏嘴里甄妈才知道,打扫卫生的老王头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人儿子在市里给找了新工作,所以她也就知道为啥是安琪安麟在打扫卫生。甄妈妈端了一摞碗刚进厨房,刘婶就冲外间努努嘴紧着在她耳朵边儿咕哝:“人家嫌小敏做的饭菜难吃,这拨客人本来还要住一周,这下子,都换去邻村住了。”甄妈妈也就明白了,难怪一鸣小敏气色差,眼看着到手的钱却没能到自己手里,这事儿搁谁头上也笑不起来。
甄妈妈心里只后悔,怪怨自己回来的太晚。小敏一个孩子家没什么经验,能挑起担子就是好的了。她想她自己要是在家兴许能留住这拨客人,她以前也干过留不住客的事儿,这不是长经验了吗!甄妈妈跟大家一起收拾锅碗打扫卫生直到一切利落方才罢手。
然而,甄妈妈还惦记着她的花草。影壁下,甄妈妈养了那么些年的花花草草是从来没有过的荒芜。这个样子她心疼啊,午饭过后乘大家休息,不管不顾的大太阳底下就开始拾掇起来。
墙根下用来储水浇花的几口小缸空空如也,里面落满灰尘杂草,上面结了蛛网,一只蜘蛛静静待在网上。甄妈撸掉蛛网捡出杂草先把水缸揩抹干净装满水,再把小径上满地的枯树叶乱杂草粗粗打扫一遍给自己一个站脚的地儿,然后开始打整花草:
几层木架上放的那些肉肉们,在屋子里呆了一冬天,搬出来时啥样现在还是啥样,畏畏缩缩基本没长起来,有些已经开始腐烂,有些已经萎蔫,手刚碰上去,扑簌簌都掉花盆里了,甄妈妈心疼,知道这是浇水太多的缘故。她把掉落的肉肉收拢起来放一边,打算抽时间把它们插进花盆里。只要照顾得当大多都能活了,等长大一点给它们分了盆,马上又是十几二十几盆;再看那些草本的,该在这个季节开的花儿要么没开要么可怜巴巴就几朵;那些绿叶植物,虽说不开花却正该是长势好的季节,可也不见多么葳蕤,至于叶子们,要么半枯半卷,要么枯叶绕盆,咋看都像村西老赵家傻闺女:
很俊一个人就是不换洗不梳洗,大花脏脸遍身邋遢。要知道,这花儿跟人是一样的。人呢天天得梳头洗脸,花儿啊也得勤着给它揪掉黄叶片掐掉枯的坏的花骨朵。这样看着才清清爽爽招人待见,甄妈妈细心地摘掉花枝上的黄叶片,那些半是枯黄半是绿的叶片能揪则揪能掐则掐,不让它们坏了盆花的脸面。就是花盆里,甄妈妈也不轻易放过,把里面的枯枝败叶一点点捏了,野草野叶都拔掉……
小敏睡醒一觉揉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看见甄妈妈正在大太阳底下鼓捣那些花花草草,她站在屋门口用手遮了晃眼的阳光冲她喊道:“ 妈—-妈,快歇歇吧,回了家还没见你站脚。我在太阳地里站一会儿都受不了,你这已经几个小时了?你看你晒的满脸通红的,等凉快点儿再收拾吧……”
“一会儿有一会儿的事儿,我这也快弄完了。”甄妈妈嘴里应着手却连个盹儿都不打在花叶间穿梭。直到小花园收拾差不多时,甄妈妈才顾得着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经甄妈妈这么一收拾,小花园瞬间变了模样,虽说不像往年那么花叶扶苏却也一派生机。甄一鸣午休起来出了屋子冷不丁看见,立马露出笑模样:“妈这个人就是会捣饬,这些花草倒像春天刚绽开的嫩叶,我看着,过不几天就长成了。”
甄妈妈喝口水歇了会儿,又走出屋子站在阴凉地儿打量影壁下的花花草草。突然,她看见了墙根下那几棵丝瓜。影壁上头搭出的架子本来是给它们爬上去的,可惜几颗丝瓜秧子半死不活的哪有力气往上爬!甄妈妈叹口气走近了,看一看龟裂的地面就知道,浇花的人只管花盆早忘了地上长的它了……
她把丝瓜秧子上的枯叶抖落,又回屋找来几条细绳儿,把丝瓜藤固定好,接着给它松了松土施了点儿肥,又浇透了水。丝瓜最是好养,甄妈上下打量:这要喝饱了水,几天时间就能爬上去。
至晚间,甄晓静下了班过来看甄妈妈。她一边手拉着聪聪,一边手拉着大宝儿,后边跟着窃窃私语的安琪安麟。聪聪大宝见了奶奶,马上挣脱甄晓静,嘴里叫着奶奶奶奶乐颠颠儿跑过来,大宝跑的快强先扑进奶奶怀里,聪聪不甘示弱也猛扑过来,两个小孩儿就在奶奶怀里叠到一起。甄妈妈半边怀里搂着孙子半边怀里搂着孙女嘴巴笑的合不拢。
甄晓静问甄妈妈:“玉儿呢,我看看又长了不!”
“睡了睡了。”甄妈妈搂定了两个孩子才回答她。
晓静轻手轻脚进了屋子,坐在床前就着院子的灯光探下身爱惜地看了看正在酣睡的小玉儿。
不管赔了挣了,送走闹事儿的这拨客人就算歇下来了。
坐下来,甄妈妈像平时那样,跟晓静小敏讲她的养花经:别看这些花花草草不会说不会动,其实跟伺弄个小人儿是一样的,得动脑子得用心。
比如新养的一盆花,你不知道它脾性就得试探它,先把它放半阴地儿,呆住了呢就说明它喜阴,一般情况下就把它放这儿不会出错;要是放半阴地儿不活泛,就说明这个地方不适合,那就放向阳处;有的花儿刚来了就像人会认生,兴许喜阳,开始时还不能直接放向阳处,得先在半阴处放一阵儿,慢慢习惯了再放到向阳处,也像人一样熟悉了这个环境它就开始活泼泼长起来了。不光看它喜阴喜阳,还要看耐旱耐水,有的花儿你看着它像是喜欢多浇水其实却不然,刚开始也得摸索,还有土壤……
小敏苦恼地说:“是呢,我回家来照应买卖。你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我都也没动地方。你知道我也喜欢个花花草草的,也像你在家一样天天给它们浇水。你不跟我说过吗,夏天天气热,千万不能在太阳刚下山那阵儿浇花,那会儿的花盆儿还有地面在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天,这个时候浇花就相当于泼了盆滚水上去,那是要花儿的命!所以,我都是大早起或者地气儿凉了才浇花。”
“你看,我也挺经心的!怎么这些花儿都半死不活的总不像你伺弄的好。就比如这几盆吊钟海棠吧,你养的时候那才叫漂亮,密密匝匝开了一茬又一茬,总也开不败的样子,谁看了不叫好!谁来了不喜欢!你说,我咋就养不好!你也看见啦,妈,你再不回来,眼看着就让我养死了。”
甄晓静插嘴道:“村里人都说这几盆吊钟海棠长得好,还就咱们家能养得了。不对不对,就咱妈能养得了。”甄晓静紧着改口:“我这不也是喜欢它们吗,乘着长势好搬我们家两盆,结果不出两天就开始死眉瞪眼,吓得我赶紧给妈又抱回来。让妈这么一说,感情在我家认生啊!妈也是,连个花儿都恋着。”
甄妈妈和小敏听了大笑。甄妈妈说:“还真是,别人都看我的花儿长的好,谁跟我要我就给。反正这边给了别人,转身我再分盆就行了。但是我打眼儿看啊,没几个人能养好。”
“那是为啥?”小敏问。
“就比如这吊钟海棠吧。我把它放当院大太阳底下,别人以为它喜阳,也像我这样放自己家院子。”
“啊,我就是这样的,咋就长不好。”甄晓静又插嘴说。
“养了这么多年我也琢磨出点儿道道来,它喜阳又怕暴晒,你看它的那些花儿,娇娇嫩嫩水灵灵的,暑伏天的太阳厉害的能揭了人的皮,何况这些花儿,晒上那么一中午还不都烤焦了。所以,每天中午吃过饭我就用竹席围起来给它们遮遮阳,不让它们直直暴晒,睡醒午觉我头一件事儿就是把遮阳的拿掉。”
“怪不得!我就看见花儿长的好,从来没注意妈你每天还给它防晒。”小敏恍然大悟笑着感慨:“你这花儿也太娇贵了。”
“这个我知道。我也是有样学样,怎么在我家也没见好。”晓静却依然纳闷。
“我琢磨这吊钟海棠兴许还喜欢有点儿风,你家四合院密不透风的,我这院子在大道边儿不光敞亮还有风。”甄妈妈思忖道。
“说来说去,你这人会养花,你这地儿还成了风水宝地啦!妈呀,你说是不是。甄晓静逗甄妈妈开心,说道。”
甄妈妈也笑,笑罢又说:“无论在哪儿,无论做什么,不经心哪儿那能行!”
“妈这话有道理,我前儿到市里开会,去银行想支三千块钱。银行工作人员拿出一把儿来从数款机上哒哒哒哒一过,液晶显示屏就显示这是一万块整。只见工作人员俩手指头一捏就从里边夹出一沓来,然后放数款机上再一过,你猜怎么着?不多不少三千块……我当时我惊呆了!直跟人家说,你这简直神手啊。后来我琢磨,这是个有心人。”
“安琪安麟,”甄妈妈回头语重心长:“做啥事儿都得用心,还要不怕吃苦做老实人,这样的人到哪儿了也招人待见。这样儿做人不吃亏啊!”
两个小孩默默听着,似乎若有所思。
“妈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咱们厂子里小任舅舅也是个有心的。”小敏紧接着说道:“天儿一天热似一天,我就让他给我屋子安个电扇。几个电扇都不好使,凑合找见一个能用的,脑袋还不转,我让他先安上等过后再去买新的。到中午睡觉时我就发现:人家安的位置好!电扇脑袋没有直戳戳冲着人,要知道这电扇的风也厉害着呢。”
“这个我可知道,”甄晓静心有余悸:“我小时候,刚时兴起电风扇老爸就扛家里好几台。爸心疼我给我屋单独放了台落地的,我高兴地什么似的,可着劲儿开了一晚上吹了一晚上。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吐下泻头晕眼花,后来才知道是让电风扇给吹的。自那以后,我见了电风扇心里就打怵。”
“说的是呢,小任舅舅就是个有心人,人家安电扇就没有直冲着床,电扇脑袋微微斜了冲着门,风扇冲着门儿吹连苍蝇蚊子也站不住了,既站不住也就进不了屋了。那电扇的另半边正好吹着墙,风顺着墙走空气就流通了起来,有风吹风却不冲。我躺在床上睡觉,既少了苍蝇蚊子骚扰,那风还似有若无的,别提多舒服啦……”
“你爸在的时候就说你小任舅舅聪明,就看这聪明劲儿往哪儿使啊。”甄妈妈叹口气。一听甄妈叹气,晓静小敏都不吭声了。她们知道,这个小任舅舅断不了给妈捣乱。
“你看,你们大了,你小任舅舅对你们就不一样。”甄妈妈默默说:“我老了的人啦,我知道人也不看重我。”
夜深了,夜凉了。
只见皓月当空,听得草虫呢哝,路边早没了村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也没了村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安琪安麟已然自顾走了;聪聪趴在晓静大腿上挣扎着还没睡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却直打架;大宝索性在小敏怀里沉沉睡了。
小敏打个长长的哈欠:“要说起来,这话儿能说到天明去。我看,妈二姐,咱们还是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