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文子
一个人的实验室,窗外倏忽间已成倾盆。
下雨了。
我讨厌有雨的天气。
淋漓淅沥湮没本就低沉的人声,强迫而至的清寂,让人想无所想,又似有非无地怀恋起毫无关联的故人旧事。潲进窗台的潮湿寒气,溅满裤脚的污秽尘泥,是永久性的不堪抵御与难以清洗。
锁门,去吃饭。
一脚深一脚浅。凸凹的路面集聚成洪,偏大一码的运动鞋成了波峰浪鼓间兀自摇曳的诺亚之舟,搭乘我最后的卑微与坚持。
饭后,雨渐止。
十字路口。往前是返回实验室,往右则通往公寓楼。
都不想去。
眼前偏左的体育馆,不是我经常出没的地方。
低头,腕上石英表显示出时刻分秒。昼未褪,夜未临,骤雨急停时候,最难将息。
馆窗内灯光昏黄,人影绰绰,慰藉去几分躁动不安。
可以进去打会台球,一小时足矣,不用太久。
走。
一人一杆十六球,左右互搏,厮杀缠斗,冷清火热,取悦的只是我自己。闷热的斗室,汗水恣意流泻,球体相撞的声音于无声处清晰炸裂。
突然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一个人的台球,优劣利弊伏依共存。往好处想,无论你身姿多么笨拙,都不会招至嘲笑;往坏处看,无论你技法多么娴熟,都不会迎来喝彩。庆幸与黯淡兼而有之,如台案上的不同花色势均力敌。
荒诞无稽的人生就如台球。要么生来便被烙上标记,散落人间的一瞬,既定的生命轨迹便已铺陈就绪,全然没有自主选择的余地;要么沦为供人驱策的提线木偶,横冲直撞,逆来顺受,永远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归宿。落袋入库,打散重组,不过神之一手的半刻消遣。
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停驻在台案上的球,惶惶不已,惴惴不安。命运的球杆来势汹汹,措手不及的当下,疑丛遍布的去路。
愈发没有兴致,说不出的阴郁苦闷。出馆,急雨骤降,来不及撑起雨伞,千疮百孔的灵魂便已被灌透。
2016.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