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回家的时候,就跟妈妈约好了,清明节我和她一起去上坟,看看老爸,聊聊春来的消息。但因为疫情,我没能如约赶回去,每日有少半天处理工作,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洗衣做饭昏天暗地。
昨天妈妈打来电话,她已经和哥哥们一起回去,打理了坟头乱生的杂草,浇了那两棵柏树,念叨了我没有回去的难处和理由。
接电话的时候,我正望着窗外发呆,远处密密麻麻的灯光呈现出一片人间烟火的繁华,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刚刚辞职的年轻人,每晚在就职的私立学校望着万家灯火时,会很伤感的问自己:未来可有哪一盏灯光下是我的家?
挂了妈妈的电话,刹那间悲从中来,硕大的天幕下,那个慈祥的笑脸随处可见,四年了,你一直都是这样无处不在,守护着我吧?不然,为何我每次难过的时候,你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什么都不说,眼神里有关爱和焦灼。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是爸爸心里最疼爱的孩子,而他,是我成长途中最温暖的依靠,所以,他离去的时候,我有种世界被撕裂的绝望和恐惧,不知道从此这颗心该如何安放。
爸爸喜欢所有的小动物,从家里的鸡、鸭,到猫狗,他都会倾注全部的心血。暑假的下午,他经常穿着白色的背心,戴着草帽,拿着玻璃罐头瓶子,去城边农民的地里抓蚂蚱蟋蟀,给家里的猫咪吃;他会心疼被秋雨打湿了羽毛的小鸡雏,把它放在火炉边烘干羽毛;会带着我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观察一直蝉的蜕变;会笨拙地在楼梯拐角处给大狗垒窝,在平房顶上喂养许许多多的小兔子…
他感情细腻,性情温和,不善言辞,喜欢独来独往,有人找他聊天时,但凡时间长一点,他都会找借口离开,因为频繁的话语让他疲于应对。唯独对我这个话痨,从来都是眼含笑意,嘴角轻扬,任由我叽叽喳喳,芝麻绿豆说一大堆。
他喜欢坐在图书馆门口,安安静静地读书看报,最爱《参考消息》,所以后来豆子读小学的时候,也着迷般地订阅了许久。和妈妈一起帮我照看豆儿的两年,现在想来,应该是爸爸最快乐的时光吧。他每天下午帮我擦地板,大家都是一边后退一边擦地,唯独他,因为没干过家务活,是一边前进一边擦地,自己擦过的地方再被自己踩脏,然后,去夜市里买臭豆腐,给我留一份。
他骨子里很浪漫,每天在纸上勤奋笔耕,希望有一天能出版厚厚的一本书,弥补年轻时因为孩子们的拖累而夭折的写作梦想。在和出版社沟通修改的过程中,单位调整办公室,弄丢了他的手稿,尽管做了经济补偿,却终究是个无法圆的梦。
他离去的时候,杏花开得满眼都是,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微雨,春寒,那几日,我寸步不离,终日守着不再对我微笑的他,直至心力交瘁,不省人事。
人生总有离别,不可预知,不可改变,我开始希望有轮回的存在,开始相信有那么一个温暖的世界,他就在那里,看看书,下下棋,喂喂猫,读读报,一切都很好。
只是,此生我再也无法欣赏杏花盛开的样子,花开灿烂,也是一种悲伤。
清明将至,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