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网络流传“女德”讲师称“女孩最好的嫁妆就是贞操”引起一片骂声和热议,我不置可否,之后却巧合的阅读了谈论相同话题的德国埃尔克·海登莱希短篇小说《背对世界》,讲述了一个19岁女孩处心积虑涉猎男人想要“破处”的故事。
在中国,即便到了21世纪,老师仍言辞凿凿的斥责女孩婚前性行为,而德国20世纪60年代,女孩得以在一众男人中挑选了最中意的“老司机”,体验了绝美的水火交融,心满意足地走向成熟。
我只想说,同为19岁,同为女孩,同样生活在地球上,为什么社会的包容度和开放度如此不同。难道作者笔下的德国女孩弗兰奇是幻想小说中从火星飞回来的猴子么?
01
1962年春,中学毕业的弗兰切斯卡离开父母家到慕尼黑去上大学,十九岁的她依然是个处女。这在当时没什么特别的,那年代人们在性关系方面比如今要拘谨的多。但是她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已经像熟透了的果子,想知道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曾经交往过几个不太靠谱的人,没有经验笨手笨脚的大学生,老婆怀孕在外偷腥的音乐教师,还有镜片肮脏、有口臭并穿着廉价皮鞋的助教。反正,一次次瞄准和放弃让她十分沮丧。
第二学期,她打了一份零工,在郊区当邮递员。邮区内各色男人成了她盘算中的对象,比如总是穿着一条裤衩开门接邮件的阿尔贝特,临走会挑逗的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她不喜欢他的原因是一口胸毛,她实在不喜欢自己的脸贴在那堆胸毛上。
再比如一位头发花白四十多岁的帅男人,可惜他“名花有主”,厨房忙碌着老婆,窗外飞来了情妇。偷窥信件时,情妇写道,“我等不及周末见面,不论多冷,她都不会穿内裤,这样就可以立即给我,在离得最近的门厅、在咖啡店的厕所中、在电梯里。然后我们融入人流,那我就可以拥有那种脸色,你懂的,灿若桃花的脸色!”
那种脸色成了她的唯一的盼望,她彻夜不眠,魂不守舍,寻找着那个男人。
她终于遇到了他——海因里希,军用机场中士,三十五岁,钳工——泡妞的时候总喜欢说自己是飞行员,以便在女人那里显得更有吸引力。
她急不可待的走向他,毫不扭捏,像个熟女。相约出去度假的前两天,她兴奋地失眠了,甚至走的那天,她牛仔裤里没穿内裤,光彩照人地上了海因里希的车。
那个夜晚艳阳高照,微风习习,金色的树叶还挂在枝头,但已做好了脱落的准备,仿佛弗兰卡在内心已做好了失身的准备。
当晚当他们迫不及待地褪去外衣,逐渐进入状况,弗兰卡小声说出“你是我第一个男人”的秘密,海因里希立刻疲软了。他虽然有过不少女人,但没有遇到过一个处女,这让他十分沮丧。
在弗兰卡的“别让我耷拉脑袋”的期望下,他温柔而小心地开始进行那个期待已久的工程,吻着他并温柔地向她耳语:“啤酒桶捣鼓通了,疯狂的小女大学生,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弗兰卡终于拥有了那“灿若桃花”的脸色,欢快的如一匹小鹿。他们在度假村多待了十天,那是最爱的十天。他是个绝妙的师傅,通晓男女间一切可能性,没有障碍,没有恐惧,没有做作。
当他们重新返回现实生活,却发现所有报纸上都是“古巴危急”的新闻。几年后她回想当初的疯狂,当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日日夜夜沉浸在温柔乡中时,加勒比海水域游弋着的所有核武器能够把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化为灰烬。
她吃惊地意识到,当人们沉湎于自己的私人情感时,是会彻底背对整个世界的。
02
从那以后时间坐上了过山车,弗兰卡和海因里希友好分手后,各自走向新生活。弗兰卡有了一段长达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一直不错,从活蹦乱跳的弗兰卡,变成了穿着阿玛尼、戴着钻戒和贵重手表的女士,冒险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海因里希之后因为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当部队进行动员时却没了人影,拿了补偿回到了乌尔姆,开了一间洗衣店。
26年后的一天,命运无意中将她所乘坐的火车带到乌尔姆,她忽然萌生了再见到海因里希的强烈愿望,并不顾一切地下了火车。
当她站在门外敲开海因里希的家门,面对那个上了岁数、发了福的男人,她一眼认出了他,他把她拥入怀中。房间内有股发霉的味道,他的生活看上去并不很好,结婚三次,离婚三次,现在退了休,孤单一个人。
弗兰卡可以选择乘坐下一趟火车回斯图加特,或者让事情发展下去。最终——
一股热流涌动起来,她邀请他同住一家漂亮旅馆,就像当时那样,再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告诉他什么也不要带,她要改变他的现状,当年都是花他的钱,现在该轮到她这个富有的女人了。她一直想表示感谢,也许现在是个恰当的时候。
他们乘车去了男装店,搭配了质地柔软而漂亮的西装、衬衫、牛仔裤和四只袜子。然后在最好的酒店订了一间套房——大胆的订了五天。
房间里,他们彼此坦露了一切,身体老了,有皱纹了,但他们还是熟悉并喜欢对方。弗兰卡大胆的表示,要让海因里希看看当年都教会了她什么。他们做爱,喝着精品葡萄酒,讲述他们的一生——
弗兰卡说:“出色的情人永远是出色的情人,哪怕他休息了一阵……要是你当年没有馈赠我自信,我今天也就没有什么可回赠你的了。”
五天后,他们再次拥吻分别。他已经找回了自信。
返程的弗兰奇斯卡买了一张报纸,才知道,当他和海因里希在旅馆的床上幸福地沉浸在温柔乡的日子里,也就是1989年11月6日至11日,柏林墙倒塌了。
他们一点儿没有觉察到。
03
看完这篇文章的时候,正是朝阳最火热的时候,阳光沾满了整个房间,而我躺在床上掩面哭泣。
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与我擦肩而过。
记忆中只有小学阶段上过几次生理卫生课,老师神神秘秘的把男生女生分开来,在不同教室教导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知识,那就是我学生时代全部的性启蒙。
家里,永远不会触及这个话题,甚至连来月经这样的事,老妈也只是不慌不忙的扔给我一包卫生纸(那时候不兴卫生巾),缺我一个解释,让我自感羞耻了近两年才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青春期是在军营度过的,那里休想有什么风吹草动,所有人都一本正经的——假正经才像正常人,大多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裸露在外的平静,所有该有的蠢蠢欲动都潜藏在冰层之下,见不得人。
那个年代没有“自由”,只有服从,服从管理、服从压抑、服从背向自己。人和人之间公事公办,保持距离,碰下手都会面红耳赤,谈恋爱更是花边新闻。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想被坏了名声。
让我们看看《背对世界》中的同事关系,弗兰卡和同事们的交往令我感到“震惊”。胖瓦尔特总是喋喋不休,谈论他和老婆是如何做爱的。他还曾扬言,总有一天我得揍你,或者跟你在公共厕所干一场。
六十年代的德国,人们期待年轻男子积累性经验,能够宣泄自己的激情,但年轻姑娘自必须洁身自好。但即便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开放程度,依旧超出我们想象。
王小波曾谈到过中国六七十年代处在非性的年代。在非性的年代里,性才会成为生活的主题,正如饥饿的年代里吃会成为生活的主题。古人说:食色性也。相爱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为人性的障碍。
想必“女德”讲师也是六七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吧,不了解她人性障碍了没有,不过从她说话的刻薄程度,估计“性”福不到哪里去。
04
这篇小说打动我的还有一点,就是生活中偶然和必然的交相呼应。
小说设置了n个燃点,让读者激情澎湃。文章开篇讲述了女孩渴望破处,引诱读者一路跟随,评判她周遭的男人,就像帮女儿筛选老公的父母,吹毛求疵的陪着她挑来挑去,最终调到最佳人选,这是第一个燃点的释放。
当破处事成礼毕,大家觉得女孩修成正果,圆满结局的时候,作者又画风一转,用26年的岁月辗转,颠倒了男女主人公的人生,一面是成功中年女士,一面是落魄老男人。
作者用女主对青春年少的感怀,对美好记忆的感恩做铺垫,点亮了第二个燃点——用金钱和美色,让老男人重拾信心,回归生活。他们冲破了信守婚姻承诺等道德底线,如老朋友般互相“帮”了一把,仅此而已。
作者对爱情的自述有一段话,人们对爱似乎有许多期待,甚至似乎有爱的证明,但爱本身却像燃烧的荆棘中的上帝,是隐形的,是摸不着的幻象,但存在着感应。
当然,小说中,还有最大的燃点在于小我——男欢女爱,与大我——“古巴危急”和柏林墙倒塌等两次国际事件之间的强烈对比。除了那些伟大的人,不论世界风云变幻,大家都生活在自己的小日子里,按部就班的老去。
在小人物的眼中,成就了自己,也就成就了世界。
人们挑剔不了社会变迁,但可以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当然,选择的权利很有限,不可以逾越所处时代隐形的红线,但总有一些人会做自己的,比如王小波笔下的陈清扬、王二和王二的小和尚。
所有真实的笔触都不应该引起非议,该脸红心跳的不是写出真实和感受真实的这些人,恰恰是那些扛着道义的大旗吆五喝六的假正经。
网上埃尔克·海登莱希的介绍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可供了解的内容。我会继续阅读她的文字,但凡能找到的,我喜欢这样真实的笔触,渴望和她笔下自由透亮的社会多些联系。
最后,用韩松落老师一句话表达我的祝愿,愿我们都有勇气,有底气,对这个世界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达观地、主动地、不要脸地活着,让那些道德律令,那些所谓的世间大事,都变成一口空气。
补一句,愿我们都生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