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接到妹妹电话时，我正在整理过年回老家用手机翻拍的旧照片。照片里十岁的我背着三岁的小弟弟一边手拉着七岁的大弟弟，一边手拉着五岁的妹妹，四个人的脸上都是稚嫩又幸福的笑容，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到镇上的照相馆拍的第一张合照。
那天是街日，妈妈带着我们几个去赶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开心地分吃一串冰糖葫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手机那头的妹妹哽咽着说："姐，哥把老爸的存折都拿走了，说去年老妈给小弟买车的时候会说过，同样也会给他那么多......"
挂断电话后，我望着手机里泛黄的全家福发呆。我想起《人世间》里周秉昆抱着失智的老父亲在炕头抹泪时，周蓉正在贵州深山里批改作业，周秉义在省城办公室签批文件。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手足情不是被时间冲淡的，而是被三双看不见的手，一寸寸推散的。
第一双手藏在父母的偏心里
二伯母做手术住院那两个月，我六姐也就是二伯母的女儿每天炖了汤坐公交送医院，伺候她吃饭、洗澡还剪指甲，又是交医药费又是在病房忙前忙后。她儿子我十二弟只顾忙着哄生气的女朋友，开着新车带女朋友自驾游去了。出院回家那天，大家夸她恢复好气色好，二伯母开心的说得归功于她儿子朋友圈每天发的美照，她心情好所以恢复得很快。她拽着儿子胳膊不撒手："还是得靠儿子养老。"转头对女儿说："你煲的汤咸得齁嗓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要多学学啊。"
年前他们家的拆迁款下来，二伯母说把钱都给儿子买婚房，对女儿说这是他们老爸去世前交代的。女儿见怪不怪，毕竟从小到大，他们都叫她让着弟弟，连小时候每年的压岁钱，他们给弟弟的都比她多。现在六姐逢年过节只寄快递不露面，十二弟在新房阳台上挂满彩灯，却再没亮起过迎接姐姐的灯光。
父母的天平一旦倾斜，裂痕就会在子女心里生根。那些藏在压岁钱薄厚里的偏心，凝固在眼神中的偏爱，早在我们童年时就埋下了疏远的引线。
第二双手卡在配偶的指缝间
堂哥阿云的离婚官司闹得满城风雨时，没人记得他当初是如何护着嫂子的。当年他妹妹考上卫校，嫂子把录取通知书拍在饭桌上："家里哪有余钱供闲人？"妹妹看着对大嫂言听计从的哥哥，心里很不是滋味。所幸云哥的父母还是咬牙送女儿去读了卫校。
后来他妹妹在县人民医院当了护士，每次买东西回来，嫂子总当着面一顿指桑骂槐："你看那xxx家的女儿，现在发达了每次来都不舍得买点质量好的东西。怪不得别人说越有钱就越抠门"
小姑子当场红了眼圈："嫂子是嫌我们穷亲戚丢人？"这场争吵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了二十年的兄妹情。
枕边风能吹散手足情，比刀子还利。八婶跟我说这话时，正在打听村委会正在调解的"妯娌举报大伯偷用电费"的纠纷。
反之，好的伴侣不是血缘的旁观者，而是亲情的摆渡人。直到遇见同事老杨，我才知道枕边风也能是暖的。去年他小舅子创业失败，妻子偷偷把金镯子当了："别告诉我弟，就说这钱是爸妈留下的。"
第三双手长在自己心尖上
同学老班长去年升了银行行长，家族群里道贺的烟花表情还没消散，他哥就悄悄退了群。老班长开着新买的宝马回父母家吃团年饭，他哥借口胃疼躲进卧室。
原来他哥对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耿耿于怀，父母把他准备买婚戒的钱偷拿给了复读的弟弟。如今弟弟功成名就的样子，总让他想起当年淋着雨狼狈追班车跑的自己。其实老班长这些年偷偷给侄子交的兴趣班培训费，还房贷时多转的零头，他哥全都装作不知道。妒忌是扎在心口的刺，要拔出来才能看见真心。
我突然明白《人世间》里周秉义说的："亲人之间最怕算账，算着算着情分就薄了。"我们总在比较谁多得了父母的爱，谁嫁得更好，谁的孩子更出息，却忘了小时候共享的那一串糖葫芦，总是你一口我一口分得最公平。
翻着老照片，我突然看清了那些推手的真面目：不是父母，不是配偶，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困在比较中的我们自己。
亲情从来不是天秤上的筹码，而是缠在岁月里的连理枝。砍断它的不是哪次激烈的争吵，而是经年累月的疏于浇灌。当我们学会把配偶的牢骚关在卧室门内，把父母的偏心留在旧时光里，把自己的妒忌摊在阳光下晾晒，或许就能再拥抱那个愿意分你半块橡皮的兄弟姐妹。
此刻我望着厨房里忙碌的先生，他正往保温盒里装待会要连同晚餐一起送去学校给孩子的枇杷糖水："提醒你弟和你小妹都熬点，听说最近流感很严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恍惚中看见三十年前四个小人儿挤在灶台前，等着分食那碗熬糊了的枇杷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