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就常常看见爸爸伏案写啊写,那时候他笔下写的多是各种单位的公文、领导的演讲稿和各类工作报告。他写东西的时候坐姿笔直,握笔标准,一看就是中规中矩的好文书模样。
他的字嘛,这么说吧,青年时放弃了去外面上学的他,在乡里谋得了一个职位,后来因为呈给上级的工作报告领导夸了一句“这小伙子字不错”,很快被破格提拔到机关单位的。那个伯伯退休后来家里做客还提起这件事,依然是感叹爸爸的字确实写的好。
那是快过年的一天,爸爸上午出门,按理说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下午才回来。他说有个老汉在现写现卖春联,上面的字写的他实在是看不过眼,自己就拿起毛笔写了起来,谁知道一发不可收拾,买对联的人愣是把他围的走不了。
爸爸一直醉心于舞文弄墨,坐在那里不是在手心就是在腿上用手指描画着,生活给了他什么感受他又洋洋洒洒的用笔记录下来。而他从不想把这些和名与利挂钩。县文化馆邀请他去坐镇书法交流,办公室都给他分好了,就在家斜对面,他还是不乐意去。
爸爸对别人的事却很热情。他对我们当地的风俗文化十分清楚,周围人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大事,他经常自发的写篇文字应景,仪式上操着正宗的陕西地方口音顿挫有力的读着。就我知道的,我、弟弟和表妹的婚礼他就用他的文字俘获了一大批粉丝。
有个亲戚打官司,根据当时的情形,作为被告的他很可能是败诉的一方。法庭上这件事本来就是家长里短的一本糊涂账,爸爸怕亲戚吃了哑巴亏,写了诉状当庭读了起来。等他读完自己写的诉状,法官大人一边倒的站在了亲戚这一边,并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给原告施压,最终让亲戚免去了一笔不小的损失。
去年八月份爸爸60大寿,亲人们欢聚一堂, 爸爸就像放彩蛋一样在我分好蛋糕后,郑重的打开放在手边厚厚的笔记本,铿锵有力的读起了他关于过往岁月的记忆。文章写的更像是叙事体长诗,对仗工整,抑扬顿挫。
字里行间记载的都是我们这个普通家庭的真实岁月,从爷爷那一辈在大山里安家开始说起,每个时期的艰辛与变化都细腻的道出。说到动情处爸爸哽咽了,我的姑姑们和那些经历过艰苦岁月的表哥表姐们抽噎了,就在我码字的这一刻回想起那些文字也是泪流满面。
事后我多次在妈妈面前自责:为什么当时没有给爸爸录像,至少也应该录个音啊!这么激动人心难得的场面多么有纪念意义啊!
后来我也常常琢磨,老爸这么好的文字就这么压箱底埋没了太可惜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记录岁月的真实而严谨的文字公布于众。
所以今后我在码自己的文字的同时,也收集、整理和发表爸爸写过的文字,这么好的文字不分享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这个清明小长假回老家,和爸爸说起准备整理他写的文字,老爷子一口气拿出他的手稿、打印的文稿一大堆,两眼冒光的告诉我报纸和杂志发表了他的文章,有人物传记和游记,还有诗作。
他说要用毛笔把自己的文章和诗写成册子,留给我们这些子孙。嗯,这是个很棒的主意!传承从文化开始,比房子车子票子都有内涵。
我们动身回西安前,爸爸一再的叮嘱我,先不要把他写的游玩台湾的系列诗作在网上曝光,要不然以后他再发表会不值钱的。哇,老头儿都知道版权保护啦!太可爱了!
我如今在业余时间阅读和写作,我的爸爸可是一直在阅读和输出,我为他骄傲!愿爸爸永远拥有这样一颗年轻的心,把他的生活过成如他写的诗那般,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