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荣府宝二爷生日。清晨斋了寿星后,里里外外来拜寿的不少。外边宝玉自己应酬,里面来的:先是探春、宝琴及北府王妃、柳亲家太太;随后各家戚好本家,没有不来;除王妃因太妃未愈,来了就去;其余多邀来荣禧堂看戏吃面。忽报刘姥姥来了,郡主忙叫:“请进。” 只见他鹤发如银,拄了 个拐,颤巍巍进来,先替王夫人及郡主拜寿,然后与亲戚相见,便道:“这里太太、奶奶都认得,那位是谁?”郡主道:“是我亲家姊姊。” 姥姥又问:“薛姨太太、平姑奶奶怎么不见?” 宝钗道:“他们都到任上享福去了。” 姥姥道:“阿弥陀佛, 你们大家做官,就像我们庄家做田,- - 一辈子又一辈子的。
我长久不来,多疏失了。昨日周相公来说,这里少大人生日,叫我来拜寿并求亲,如今平姑奶奶任上去了,这个事就难了。”
黛玉道:“不妨,我这里飞马去三天来回,姥姥等一两天,吉期大约准的。” 姥姥大喜。
且说宝玉在外闹了半天,午后人少,便躲进来和姊妹说说话。到了上房,恰好柳亲家、刘姥姥在坐,就回院里来。打缀锦阁过,顺道上去散散。因吃了几杯,又昨夜不睡,便睡着在榻上了。袭人看见忙上去叙旧,那知已入睡乡。他想:“此关不通,终难久住。” 便自己脱去衣服,只剩一条叉裤,正要上 去俯就,只觉有人背后“嗡”的一声,重重的打了个脖子拐,打的袭人头晕眼花,金星儿乱迸,翻了下来。把宝玉惊醒,看见这样光景,跺脚道:“好了,倒扳桨了。” 依旧起身去了。 袭人只得回房暗泣。那知麝月这夜轮着园里总巡差使,伺候席散,来耳房上宿。现成酒菜,因邀袭人去夜饮叙旧。大家自然抱怨宝玉薄情。酒醉送袭人回房后,便到园中巡了一遍,回来在房等角门关了,方才就寝。
忽听得吆喝之声,起来看时,芙蓉祠里灯烛辉煌,侍从森立,上面端端正正坐一个晴雯,下面战战兢兢跪一个袭人。只听得堂上骂道:“你这该死的骚狐!你要浪,那里浪不得,敢在我这里浪!不是我打你一下,那没人样事就做出来了。好不要脸!” 喝左右:“与我洗剥了再说!” 两边答应一声,把袭人架起,上下衣服剥个干净。袭人双手遮羞,低垂粉脸,跪在丹墀,不敢则声。只听得又骂道:“你这淫妇!你自说,在怡红院时,首先诱坏宝玉的,是谁?设法牢笼宝玉,不许他别处走动的,是谁?逼勒他撅断玉簪子赌咒的,是谁?你还要在这糊涂太太跟前暗箭伤人。没有怎么,先打你一顿嘴巴,叫你自供;不供,再打。” 两边又答应一声,赶上些丑鬼来:一个把 他两只白膀子反转;一个伸起只泥脚踏住他腿,把脸扳过来擎在膝盖上;一个吆喝着拿皮掌左右各打了二十。打得袭人紫添脸晕、红绽牙花,哀哀叩头道:“诱坏二爷的,是我!牢笼二爷的,是我!勒掯二爷要他折簪设誓的,都是我!只求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