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姐,菊子现在怎么样了,你见到她了吗?”倒是黄泉先开了口。
“她很好,和我在一起。”蓝玉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那就好。”一丝浅浅的笑意略过他的脸。
“她很想你,就连说梦话的时候也都是你。”
他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我也想她啊。”
“你在这怎么样?”
“还好。”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自从你被关起来,我就一直担心你,毕竟这里的人···”
“放心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之前有个人晚上偷着跑到大棚里,我就一剪子下去,他那个叫声隔着好几里都听得见。”黄泉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大剪刀,他又笑了,这笑容让蓝玉想起了从前那个无所畏惧的安安。
“哈哈哈,干得漂亮。”蓝玉忍不住叫好,就像给戏台上的人喝彩那样。
“我最恨的就是那种人,要不是因为他···”
蓝玉很赞同黄泉的做法,她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像火上浇油似得鼓励他继续做下去。她已经去过女子监狱采访,看到许多女子因为反抗暴行而同时失去自尊和自由(蓉姨就是一个例子)。她认为那些“真正的”恶人理所应当被修理一番,就像给树修理掉多余的枝杈一样。可是她采访过的一位著名学者对她说这样是“不人道”的,并且可能带来新一轮的报复。蓝玉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因为她觉得被宠物医院修理过的猫狗都会变得更温顺而非更暴躁——就是一个铁证。
“也许他们应该多受教训,这样就会乖多了。”
“蓝小姐,可否帮我捎信给菊子?”
“没问题,你一定想不到,菊子也写了很多信给你。真可惜我没有把它们带过来。”
“唉。”
“下一次也许我就不会来了,所以你还得找其他人帮忙。你身边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个···让我想想。”
蓝玉看看手表。
“时间不多了,太久了他们会怀疑。”
黄泉还有很多话想问,关于小菊子的,可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来说起。
“对了,你应该看看这个。”蓝玉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小菊子第一部片子的剧照。上面的她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一身蓝色碎花小洋裙,两根黑亮的辫子系着红丝带。她的脚下踩着华丽的地毯;她的左手边是一张游轮上的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台布,摆满鲜亮的水果,右手里拿着一口精致的小皮箱;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眼睛用余光看着游轮窗外的大海。
黄泉抚摸着那张照片,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妹妹——虽然只是在照片上。小菊子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脸庞虽然稚气未脱,但已经渐渐显露出古典美人的气质。在姐姐心里,妹妹永远是可爱的,漂亮的,无论怎么改变,都不会动摇这样的想法。
“这是小菊子的第一部片子,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是她可是很认真的。”
“能让我多看一会吗?”他怜爱地捧着照片。
“就送给你吧。”
“真的吗!”
“真的。”
他把照片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闭着双眼。好一会,才又看了照片一遍,然后解开蓝大褂,小心地把它放进左边的衣兜里。
“我得走了。也许···我可以再帮你一次。我是说···写点什么。你可能不明白···”蓝玉断断续续地试图向黄泉解释着“民意很重要,比如曾经有个妈妈失手重伤女儿的继父——因为他对那个少女···然而这个妈妈最终被从轻发落了···因为人们觉得她值得同情···这就是舆论的重要性,有时候博得同情很有用。现在的人和过去不一样了,世道太乱,他们都厌倦了秩序和规则,更想通过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
“不。”但他斩钉截铁地说。
“也许你并不想被可怜,对吧?这样是否冒犯了你?”
“不,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菊子肯定也不想再想起来。”
“但是她忘不掉的。”
“我不想再让她看见别人在说这件事。而且···她还会拍其他的片子吧···”
这是他所能给妹妹最后的保护和牺牲。
“那么···保重。”
“蓝小姐,替我照顾好菊子。谢谢了!”
蓝玉握住黄泉那双白皙纤瘦的手,并把不舍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我走了,希望他们不要怀疑我。”
蓝玉朝温室门口走去,黄泉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短短的头发、灰蓝色的薄毛衣、棕色的筒裙和一双黑皮靴。她的靴子踢起尘土,像一阵风从自由的世界刮过来,席卷了这个闭塞而狭小的世界。
采访回来,蓝玉想立刻就去找小菊子,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她。可是,小菊子并不在家,今天是小玉的忌日,她到公墓去了。
这是小菊子第一次独自去墓地,她有些害怕。近来她比过去勇敢了一些,可是要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心有戚戚焉。虽然蓝玉姐姐告诉她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但是她还是害怕墓地。她觉得这里被死亡的可怕气息笼罩着,并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坟茔边隐藏着的妖魔鬼怪。她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才到达城郊的公墓,路越走越凄凉,道路两边都是卖寿器与香烛纸马的小店。公交车——像面包车一样大小而又非常破旧的车子,一直在黄泥路上颠簸着,车上的人都免费蹦了一场迪,并且饱受车轮外扬起的尘土之苦。关不上的车窗外的阵阵沙尘落进他们的七窍,他们还要感谢没遇上大雨天,否则车子很可能在泥泞中抛锚。
小菊子坐在后排一个带着深蓝色绒布套的座位上,看看窗外卷起的黄土,看看前排座椅上露出的黄色旧海棉,看看车上已经露出大洞、足以看见地面的底板,又看看奋力与道路搏斗的司机。车顶上挂着一个菱形的红色挂件,上面用黄色的线绣着“平安”,大概是因为挂时间太久,颜色都已经在日光与灰尘的夹击下黯淡了,挂件脏乱的红色流苏在半空中甩动,顺便给自己打上好几个死结。从前,她没怎么到过这样的地方,也没坐在车上走过这样的路,她的世界仅限于城市。现在,她重新认识到世界上还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还有如此破的车和路。似乎人类的墓地都被安置在偏远的、远离居民区的地方,以此告知亡魂——阴阳有别,从此与亲友再不相见。亡者被遗弃在偏僻的角落,而售卖新生儿用品的商店开在最繁华的市区,被柔和的灯光照耀着,散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气。由此可见,一死生为虚诞,生与死从不平等。虽然厚葬也能吸引来人们的惊叹和羡慕,但也远远比不上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更令人真心喜悦——即使他只裹着破旧的襁褓。死是不吉的、被避讳的,而生是愉悦的、被祝福的,生比死更高贵。
小菊子在终点站下了车——这里也同样是人生的终点。她买了一些纸钱,然后朝公墓走去。气氛沉闷而压抑,墓地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声音也死去了似得。小菊子大气都不敢出,快步迈上墓地的石头台阶,她记得姐姐说过小玉姐姐就埋在这里,可是具体在什么位置她给忘了。真是的,想找个人问问都这么困难。远远地,她看见一个老头子站在墓碑之间。
“大爷!”
“嗯?”老头子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大爷,我···我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了。”她的声音就像嫩黄瓜一样脆,而且在这安静的墓地里显得非常响亮。
老头子走过来,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背略微弓着。脸上很瘦,可是眉眼都很慈祥。他很耐心地把小玉的墓地指给小菊子。
活人的世界正世风日下,就连死人的世界也不太平。有人就盯上了墓中的陪葬品,反正死人也用不上它们,倒不如为活人创造价值。不过,有这位更夫看守,盗墓者就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已经很老了,但仍像猴子一样敏捷,豹子一样矫健,几下就把那些人都打跑。
小菊子祭拜完小玉的坟墓,那个老头子还站在一旁,轻轻给另一座墓碑拂去灰尘。墓碑很朴素,只有墓主人的名字“王美丽”,名字上方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一个万字符嵌套在六芒星中间。
“大爷,您真厉害!您也教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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