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读到《知日》与日本折形设计师山口信博的采访文稿,其谈及对于“礼法”的见解,颇有醍醐灌顶之感。以往对日本礼法的理解,我觉得礼法是种契约精神,是一系列让彼此感到舒适的礼仪;对于女子来说,是在花道,茶道等艺术中通过优雅的动作,表现女性的温婉气质之美。但山口信博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了。
他说: “礼法并不是为了看着漂亮,我想礼法的真意是理解生命中的一些本质。”
动作姿势看着漂亮只是结果,其源头是出于更深层面的思考,对生命本质有所理解后,由内而外反馈到了肢体语言上。他举例说,日本人在用餐前要说“ いただきます”(我要开动了),不是指和朋友客气那我就开吃了啊,而是对食物原料的感恩,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植物,是对这些生物牺牲生命以延续自己生命的感谢之情。所以想到这,便不敢浪费粮食了,否则就是糟蹋生命。这和基督教用餐前的祷告很像,如同《圣经》马太福音主祷文中一句,“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不管是厨师烧的饭,还是在天上的父恩赐的饭,只有理解了人生存的本质,才会对自己消耗的生命和物质心怀珍重。
在茶道中,我们常常感叹于招待者动作的唯美,整套茶艺颇具美感。但若换你我照猫画虎学动作,也不一定能体现出同样的美感了。差别就在于茶人的心境,是一种对于茶器的珍重,是对于“一期一会”见面之缘的珍重,是经过修炼后成就的情操和悟道,才能表现出的气质。
而山口信博本身是位折形设计师,对于折形,他认为也是礼法的一种表现。在日本有句话是说“即使再亲近,也 要讲究礼仪。”这句话体现了日本的社会关系,即人与人之间一方面要注重隐私,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又要为对方着想,以对方为重,这种人际关系的度,就是折形。那么,给对方写信时使用的信封,或是送礼时的包裹,以及递人钱时用的纸币包,都是考虑到对方心情后,郑重地选择适合的折形。折形的设计,具有艺术美感的同时,也体现了赠送者对受赠者缘分的珍重。
日本礼法最早发源于室町时代的武士阶层,对于武士如何切腹,如何杀戮,都有着严密的动作规范,虽然他们是这样一群野蛮人,却遵从这样一套具有约束力的礼法,原因是区别于中国的儒教,崇尚孟子庄子,日本人更接受荀子一脉,相信人性本恶,人也是动物,必须通过一系列的礼法来制约人类的动物性。而在同一时期,受中国禅宗影响,花道茶道也建立了起来,在近代,结合哲学,美学等元素,又有所进化,具有了艺术观赏价值。
想来生活中常常见到的不懂礼貌,不讲规矩,野蛮粗鄙的行为现象,都是没有考虑到周围人的感受吧,强行灌输“遵纪守法”云云也难以根治顽疾,这条路我们还要走很久。虽说为陌生之人考虑实则不易,但约束自我的行为,不要打搅到别人,待人彬彬有礼,与熟悉之人也彼此留有空间,对事物怀抱感恩之心,如此心境体现出的仪态之美,要比刻意扮出的美,要真实许多吧。
日本礼法,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由山口信博的一篇采访作为楔子开始。但也希望不是纸上谈兵,在生活中一点点去领悟,运用,有计划地再去日本亲身体验,当然,我最希望的是,生活在这礼仪之邦,传统文化的发源地,无需再去他国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