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越 第二卷 三十

      世间上有很多的爱,不到迫使你回头之前,纵然你下了一万次决心想忘掉那个心上人,可当你不小心,看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那种相思刻骨的依恋,又会突然缠绕住你。她的影子,在你眼前永远挥之不去。苏焕在卫心鸣的精神世界里,就是一份永远抹不去的依恋。

      已经数月过去了,此时的卫心鸣却一直觉得苏焕并没有走远,他甚至觉得,自己在风中、在梦中对苏焕的声声呼唤,苏焕一定会听得见。而苏焕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关心着自己……

      几天前,石阿宝从门卫室给心鸣捎来一个卷筒,心鸣猜想这一定是苏焕寄给他的,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心鸣把卷筒拿到宿舍里,轻轻地拆解开,却从里面取出了一幅油画,他把油画轻轻地展在床上,而画面上的内容竟是两年前,自己和为平、林风、李雨杉、苏焕,在那个稻镇集贸市场上,散步在古椽砖巷的场景。五个人的表情热情洋溢,透着掩饰不住的年轻风釆,在画面的右上角,还用漂亮的隶书写着:《永远的朋友》。

      的确,画中的每个人,眼神都是坦坦荡荡的,心鸣明白,苏焕只想成为他的普通朋友,这就是苏焕想表达的愿望。心鸣看着这幅画,如把抓柔肠、哽咽难鸣…… 心鸣把油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虽然没有见到苏焕任何的文字表白,但他已经感觉到,苏焕正在渐渐走远。心鸣此刻忽然觉得迷茫了,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他想哭,但他知道,即使在自己哭的时候,也一定是笑的样子……

      心鸣这次《自考》 的成绩出来了,这次报考的四个单科,全部以60分通过。100分白费,60分万岁!卫心鸣欣喜若狂,于是当天晚上,他骑着自行车独自在广州的街头游走。

      当他温和平实的心态,沉浸在这花红柳绿、流光闪烁的城市中时,内心却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悲凉与不安。在灯火阑珊笼罩下,那些妖娆骄奢的茶楼、咖啡屋、酒吧和迪厅,都令他感到无尽的孤独。看着大街上成群结对的男男女女,见他们大笑着、放纵着,上演着他们的暖魅与狂热时,卫心鸣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不愿正视、也不愿承认的卑微感。置身于这种歌舞升平的大都市里,欲望压迫得他感到了一丝窒息,他神情无趣地走入了偏僻的街巷……

      南方的秋,比北方来得晚,也总是不如北方来得那么干脆。在卫心鸣的内心里,他真的不忍看到秋天改变的那些曾经的美好。于是他昂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吟了自己新作的这首短诗《秋》: 夏的华丽舞姿,被秋高的云掠走。灿烂的美眷,握不住的流年,似蝉翼随着落叶折断。在夕照漫开的黄昏里,曾经翠艳欲滴的小路间,不再有长裙飘逸的惊艳,以及如诗流动的遇见。于是,秋将思念剪成了残月,只留下苦涩、而又孤寂的,一壶余欢…… 

      广州,是令卫心鸣又感激而又伤心的城市,在他拿到大专毕业的证书时,他决心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曾与自己奋斗过的工友们。而更高的人生目标,等带着他去追求和探索。

      叶长青厂长拿着卫心鸣的辞职报告,许久没有说话。他舍不得卫心鸣离开,这两年多来,卫心鸣已经成长为鑫磊机加工厂,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了。但是叶长青厂长又深知年轻人的性情,他们决定的事是万难更改的,纵然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但别人的劝阻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苍白无力的丰干饶舌。更何况卫心鸣这次要去的地方,正是更具有改革活力的城市—— 深圳呢!

      干脆就送给他个顺水人情吧,想到这儿叶长青说:“小卫,我支持你去闯荡一番。外面的世界很大,发展的机会也会更多,但是你要多多警惕,陷阱和风险也会有很多的。”卫心鸣激动地说:“谢谢叶厂长的告诫,我会加小心的。我非常感谢叶厂长这两年多来对我的照顾,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叶长青笑了笑说:“我不用你报答,你在这里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祝愿你平步青云,鹏程大展……”

      卫心鸣办好了离厂事宜,然后找到了石阿宝,并把工具箱里所有的工具全部送给了石阿宝,又情深义重地对他说:“石大哥,当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是最先与你打交道,有你对我的关心,让初来的我从未感到过孤独,谢谢了!”石阿宝咧了咧嘴说:“一言难尽啦!小卫我舍不得你走,如果在别处工作不顺心啦,就回这里来,这些工具我先帮你收着……” 

      卫心鸣又把堂舅当初送他的那辆自行车,送给了祁敬旭。这辆自行车,曾陪伴他逛遍了广州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记录下了这两年多的风霜史。祁敬旭说:“心鸣,我会追逐你的步伐。等我的《自考》毕业证书下来后,我还会追你去深圳!”  “好吧,那我们深圳见!” 卫心鸣向全体员工告了别,大家对他都依依不舍,唯独岳主任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对卫心鸣的出走很不满。因为卫心鸣离走,首先会打乱他的生产计划,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愿意看到卫心鸣混得比他好。所以,他始终持着一副戟指怒目的态度,对待卫心鸣。

      最后心鸣又向堂舅告别,这两年多来每逢节日,他都会买一些礼物来看望堂舅和舅妈,而且每次都会在这里,吃上一顿美食打牙祭。这次堂舅对心鸣的决定表示了支持,并根据他所学的专业,建议他找一个与计算机行业相关的工作,因为这个行业市场前景很乐观,这与心鸣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当天舅妈又留心鸣在家里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卫心鸣背着行囊,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而这次上路,他却无亲可投了,但是在他的手中,却多了一张硬邦邦的大专文凭。这比他在两年前站在广州街头时,心中多了一分底气。      深圳与香港一水之隔,是我国的第一个经济特区,改革开放的第一声开山炮,就是在这里炸响的。就在十几年前,这个水泽遍布的小渔村,如今已经一跃成为了全国最具活力的超级繁华大都市了,这里蕴藏着巨大的财富。

      卫心鸣心情激动地看着这里鳞次栉比、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和四海升平、车水马龙的大街,所有这一切都令他感叹不已!深圳比广州市还要繁华,举目之处正是“摩天大厦遮望眼,宽敞长路瀚如冰。” 卫心鸣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卫心鸣先找了一个住宿费比较便宜的旅店—— 劲马旅店,住进了一个有四张床位的标准间,这里的卫生条件很不错。他进来时四张床都是空着的,于是他选择了那张最靠里的床位,把行李箱放在了床边。为了省钱他并没有包间,只是盼着其余三张床没人投宿才好呢,免得住进自己不喜欢的人来。

      卫心鸣脱下外衣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背对着单人床来了一个背跃式倒摔,柔软的席梦思弹簧垫将他的身体弹了几弹。他四仰八叉地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大脑和四肢全部放松下来。就这样他仰面朝天地足足躺了十分钟,然后又一跃而起,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外套内兜儿里的钱包。这里面除了装有身份证,还有一千多块钱的现金,这可是自己目前全部的家当啊!

      房间里有一个洗浴套间,心鸣想到要冲一个热水澡,于是他迅速脱光了衣服,准备走进洗浴间。正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心鸣又胡乱地披上了外套。旅店的服务人员,为另一位住宿的旅客打开了房门。

      进来的人是一位二十五、六岁,五观清秀的小伙子,他穿着一身很精致的衣裤,脚上穿着一双锃明瓦亮的“天堂鸟”牌皮鞋,这个人身形虽然瘦小,却透着一身的机灵气。    心鸣见他进来觉得很尴尬,便又重新穿好了衣服,出于一种安全自我保护意识,他甚至又把外套也穿得体了,让那个钱包紧紧地贴住了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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