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鸣又一次把行李箱,装在了一辆出租车上,告别了舅妈跟随着堂舅,一路行驶到了广州市郊。这是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景象与昨天走过的地方,简直有着天壤之别,随处可以见到颓垣败井的犄角,和茅封草长的旮旯。心鸣暗想: 原来广州的地界也长野草呀?不过,新修的条条大路,却是非常宽阔、平坦的。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一个宽大的工厂大门口出现在眼前,两扇紧闭的大铁门,显得非常厚重庄严。右侧开着一个小侧门,许多人从这里来往穿行,小门的后面就是传达室。大门与小门中间,有一道一米来宽的方体墙柱,墙柱上挂着一块金灿灿的竖条牌匾,上面用黑字写着: “鑫磊机加工总厂”七个大字。两人下了车,把行李箱取了下来,心鸣又去抢着结算打车费,可这次却又被堂舅拒绝了。
宋玉川带着心鸣从小门走了进来,这个工厂的占地面积足有十多亩,中间是一座高大的车间,四周是一圈矮房,都是红砖垒成的,全部勾着水泥砖缝。大门口的左侧有一幢二层高的小楼,楼体上镶着白色外墙砖。心鸣心想,这幢小楼一定是办公区了。
宋玉川先进了传达室,心鸣肩上背着挎包,手里提着行李箱紧随其后。宋玉川刚想与门卫师傅说话,忽然听到左侧的小楼前有人高声喊:“老宋——来这边!”宋玉川听后急忙转身向回走,由于心鸣跟得太近,拽着行李箱险些撞到堂舅身上。
喊话的人四十多岁,身体魁梧,白净脸皮,一头的黑发像螺旋一样卷卷着,从他的眼角眉稍看去很有威严。这个人叫叶长青,是鑫磊机加工厂的厂长,与宋玉川是多年的好朋友。这个工厂,前身是一所当地中学的校办工厂,而叶长青也曾是这所中学的一位普通老师,后来就下海承包下了这个工厂。在他兢兢业业地努力下,这个濒临倒闭的工厂,在一年之后就起死回生了,如今正处于日升月恒的阶段。
宋玉川哈哈地笑着走到叶长青面前,心鸣拖着行李箱又跟了过来。“老叶!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我外甥——卫心鸣。别看他年纪不大,脑子里可有许多玩意儿呢!刚刚参加完高考,是个大学漏,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就多多锤炼锤炼他吧!”
叶长青微笑着与心鸣握了握手,操着广东式普通话对心鸣说:“欢迎你地加入!我们这边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以后你就在这里塌实地干吧,这里不会屈了你的才华!”心鸣似懂非懂地听着,虽然他不能够完全听明白,但根据叶厂长的表情判断,这是在对自己寒暄呢。他便用最标准的普通话说:“谢谢叶厂长的收留,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我舅舅丢脸!”叶长青和宋玉川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长青请二人进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装修得很气派,宋玉川和心鸣坐在了沙发上,叶长青热情地给他们沏了茶水,心鸣在他们的言谈中可以看出,堂舅与叶厂长的交情很不一般。
叶厂长立即安排人,给心鸣腾出了一间单身宿舍。这间宿舍离着传达室不远,里面有一张半新的铁管床,屋角有一个木质的两门立柜,还有一张老式的方腿桌子和一把椅子,心鸣看了很满足。不多时来了一位库管,给他送来了一张床垫,并且又帮他清扫了一通。心鸣把衣物放在立柜里,他想着,如果再添置一套新被褥、洗具、水壶这类东西,这个安身处就算妥当了。
正这时堂舅从外面抱来了一套新被褥,拎来了洗具、水壶,还搬进了一件多功能的脸盆架,又能放水盆,还可以在上面挂毛巾,下层能放水壶之类的东西。没过一会儿,堂舅又推来一辆半新的自行车,这下可把心鸣高兴坏了,有了它就可以将繁华的城市拉近了!心鸣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随后堂舅微笑着告辞了,并且叮嘱他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困难就给他打电话,如果赶上节假日休息时,就到他家里去吃饭。心鸣送堂舅出了工厂大门,感动得眼里险些淌出泪水来。
回到宿舍里,心鸣把这个屋子,又精心地收拾了一下,他知道,这是迎接苏焕的第一站,卫生是至关重要的。他稳稳地坐在了床上,心中感觉塌实多了。他铁心铁意地要在这里扎根,要开创自己的未来,更是期待苏焕早日到来……
到了中午,心鸣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静坐在宿舍的床上,把路上没有吃完的面包、火腿等零食,统统地消灭了。到了下午开工的时间,他锁好了宿舍门,再次来到了厂长室。叶厂长微笑着对他说:“都安顿好了吗?”“好了,叶厂长我打算立刻投入工作!”“好吧,流星赶月的小伙子!”
心鸣跟着叶厂长进了车间,好大的一个车间,高高的房顶是铁制的人字梁,前后的两面墙体上驾着天吊的钢轨,一架“天吊”横跨在车间上方,“天吊”下面挂着醒目的大字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车间里,井然有序地排放着几十台机床,这都是心鸣前所未见过的家伙们,带着有一股润滑油的气味直钻心鸣的鼻孔。操作机床的工人师傅们正聚精会神地工作着,隆隆的机器运转声充塞着他的双耳,心鸣非常喜欢这个铁铮铮的环境。
叶厂长带着心鸣,走到了一位瘦高个的师傅面前,高声说:“岳主任,这是新来的学徒工卫心鸣,你把他安排一下!”这位岳主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短头发,一张刀削型瘦脸,一双小眼睛烁烁放光。他穿着一身灰色劳动布工作服,带着一副线手套沾满了油污,正在与一位工人师傅修机床。心鸣好奇地看向被拆开机盖的变速箱,好嘛,里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齿轮。在他感到无限玄奥的同时,内心也充满了激动。
这位岳主任不苟言笑,但却动作如风,他跟心鸣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工作,不过他的口音却令心鸣一脸茫然。心鸣伸出右手说:“岳主任你好,请多关照!”岳主任看着这个儒雅的书生,居然不嫌自己的手脏,就觉得这不是一个拈轻怕重之辈,在这里他一定能坚持着干下去。岳主仼便朝着心鸣摆了摆手,干脆响亮地说:“不必了,我先带你认识一下机床。”心鸣谦恭地跟在他身后,用心地听着他的讲解,并且强行地记着: 这是牛头刨,这是液压刨,这是车床,这是铣床,这是插床……
随后叶厂长又带着心鸣,熟悉了一下加工的工件,和一些操作常识,又对他耐心地讲解了,这些机床的基本功能。叶厂长尽量地放慢了语速,尽量地把字音咬得更标准些。心鸣当然很珍惜这个机会,当他没听明白时就再问一遍。员工们都毕恭毕敬的向叶厂长打招呼,叶厂长也和蔼可亲地回复着大家。心鸣觉得这位叶厂长,是这么平易近人,这么体恤员工,难怪他的工厂办得这么红火呢!
叶厂长离开后,心鸣独自在车间参观,看着工人师傅们熟练的操作,心里好生敬佩。他觉得这个工作并不累人,只要掌握它的工作原理和操作规则,就没什么难的了。等技术掌握了,就可以腾出时间来自学大专了。
到了晚上,心鸣去了食堂吃饭,食堂里有许多人,大多是在这里住宿的,他们大多是来自南方各省的农民。心鸣向周围人望去,各种长相、各种姿态的人,在食堂里大呼小叫、大说大笑,还不时地用筷子敲击着手中的盆碗。心鸣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总之,他看不惯这群人俗不可耐的举趾。
由于与这些人不熟悉,语言交流也有不小的障碍,因此心鸣干脆就躲着他们。他独自端着饭菜,来到一个偏僻的桌子前坐了下来。这是他从没吃过的菜,也不知道什么味道,他夹了一口嚼在嘴里,却觉得淡淡无味,令他难以下咽。
食堂的灯光有些昏暗,流动的人影着,时不时地遮住自己和面前的餐桌。心鸣孤独的双眼此时显得很怅茫,猛然感觉自己好像断雁孤鸿。他形单影只地嚼着异乡的饭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大牙根处,涌出了一股酸酸的滋味,令他想起了亲人和朋友……
回到了宿舍,心鸣拿出了纸笔,给爸妈、给苏换、给为平各写了一封信。但他并没有告诉爸妈,他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只是说了这里一切都非常好。他又告诉苏焕这里很好,好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周围的人对他很关照,他决心借这个机会学到这里所有的技术。而心鸣只是对为平说出了,自己此时很想家的感受,告诉为平此时他很孤独,孤独得想要大哭一场……
第二天,卫心鸣起得很早,昨夜睡得很香。他穿好了昨天发下来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心情很激动,没想到自己一转眼就已经成为工人阶级了!
卫心鸣精力旺盛地来找岳主任,岳主任把他带到了一台牛头刨前,给他细致地讲解了牛头刨的性能特点,以及操作规则。并且亲自为他磨了一把合金头的刨刀,帮助他把沉重的铸钢工件,固定在了刨床的工作台上。心鸣兴趣盎然地用心记着,听不懂了就大胆问。
随着牛头刨的启动电扭被按下,这台牛头刨真像一头勤恳的黄牛一样,有节奏地向前拓垦着,铸钢工件被刨刀啃下来的一条条铁屑,发着“嘶嘶”的声响,卷落在地上。那一刀刀的快感,令卫心鸣觉得痛快淋漓!
到了晚上下班前,心鸣竟然合格地加工出了一个工件,不仅得到了叶厂长和岳主任的表扬,也得到了周围几位老师傅的夸奖。正在心鸣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却无意中发现,身边一号刨床的操作师傅石阿宝,却大由避面尹邪之意。这就叫“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