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号这天,心鸣背上了重重的行囊,怀着毙而后已的决心,坚定地迈出了家门。他手中紧紧攥着到广州的火车票。站台上, 卫庆禄、宋慧婷和鸣远,都牵肠挂肚地看着他。卫庆禄紧锁着眉头,眼神里虽然露出了温柔,但更多的是忧虑。心鸣猛然间感觉到,爸爸已经尽显苍老了,他眼窝深陷、面色枯黄,额角上班白的头发已经秃了上去,而他魁梧的身体已经不再挺拔了。
继母宋慧婷的眼里噙着泪水,对心鸣说:“到了广州,安置好了就快给家写信,如果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就早点回来……”“妈,您多保重身体,我记住您的话了。”心鸣又看向鸣远说:“鸣远,我走以后,你有空了就多帮爸妈干点家务……”鸣远点了点头。心鸣高声对爸爸说:“爸!我走了!”心鸣提着行李箱,快速地登上了火车,他不忍再多看家人一眼。唉!以前那么讨厌的这个家,等到真要离开它时,却又是这么不舍。
随着火车“咔哒、咔哒”声频地加快,心鸣的心情也随之紧张起来,他的目光飞速地在站台上寻找着苏焕。昨天,他已经告诉了苏焕今天自己就要出发,苏焕说好要来送自己的,可不知为什么,火车都快要出站了,却仍然没有出现苏焕的身影。
火车缓缓地出了站台,心鸣看着窗外匆匆闪过的景物,他复杂的心情逐渐平复了,脑子里一股浓浓的乡愁油然而生……乡愁啊,是妈妈辛劳的背影,是爸爸如山的脊梁。是操场上摇荡的秋千,是公园里划动的双桨。乡愁是那朵雨中的花雨伞,是原野里飞雪的悲凉。乡愁,是山一程水一程,诉不完的思念情长……
心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火车,更是第一次坐这么远的火车。一路上,有他看不够的沿途风景,他也终于见到了黄河与长江。虽然旅途很辛苦,但他的心情格外舒畅。三天之后,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广州火车站。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车站里人流如潮水般涌动。在检票口处表情各异的旅客,匆匆忙忙地背着、抱着、拎着、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凌乱地奔走着。心鸣听不懂周围人的语言,也看不懂他们的行动意图,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卫心鸣出了站口站在广场上,广场上站满了人,有许多人操着心鸣听不懂的口音,问他住不住店,打不打车之类的问题,心鸣只顾紧护着自己的背包和行李箱,对着他们使劲儿地摇着头。
之前,心鸣已经与堂舅宋玉川定好了见面地点,当他辨别清了方向之后,便在嘈杂的火车站广场上四处张望。终于他在人群中,见到一个被高高举起的硬纸板,上面清晰地写着:“凤城卫心鸣”五个大字。他兴奋地跑了过去,果然是堂舅宋玉川来接他。
“舅舅!”“唉!心鸣,快过来!”宋玉川四十来岁,中等身高略胖,操着一口似是而非的广州口音,朝着心鸣走了过来。他帮着心鸣把行李箱装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两人都坐进了车。心鸣诚惶诚恐地跟在堂舅身后,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像一瞬间失去了记忆一样,只有一切听从堂舅地安排了。但是他知道打车是要花钱的,所以一坐上车,他就把爸妈给他准备的钱,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准备随时跟出租司机结算。
宋玉川坐在前排座位上,不时地向心鸣询问他爸妈的情况,心鸣一边拘谨地回答着,一边隔过车窗,张望着这座心仪已久的广州市。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直耸云端,金碧辉煌的街景令他眼花缭乱,气势雄伟的立交桥纵横交错,宽敞整洁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的行人,如潮水般熙来攘往。广州这座城市的规模太大了,看上去这里的生活节奏又是那么快!
卫心鸣不禁感慨,自幼生长在凤城市里,那里所有的楼都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漂亮,就像一个个火柴盒,呆板地立在了路边。而稍稍美观一点的,则是水刷石墙体,或是镶着单调的外墙砖。不过有的楼体上,外墙砖或是水泥墙皮都成片地脱落了,老远看去就像大楼上长出了牛皮癣。凤城与广州的市容这么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地一在天,卫心鸣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下子已经脱离了凡间!
出租车此时又行驶入了一条较窄的商业街里,两侧全是琳琅满目的商铺,服装店、化妆品店、酒店、舞厅等等。这里霓虹闪烁、人影飘忽,而行走在这里的人们,看上去显得悠闲了许多。接踵而至地靓女们,穿着时尚的服饰,可真令心鸣大跌眼镜。露背的,露胸的,露着大长腿的,让人感觉神魂荡漾!这里的人们,思想可比凤城的开放多了……
出租车缓缓地行驶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里,街巷里悠然地飘出来那首熟悉的旋律,这是今年“春晚”上最火的一首歌曲,是歌星梁雁翎演唱的《像雾像雨又像风》:“……再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让我感觉你最热烈的心跳,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疼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听着听着,心鸣的心里突然感到了一阵酸楚,他此刻又想到了苏焕。本来是说好的,自己出发时来她来送自己,但一直到火车出站,苏焕的影子一直没有出现。心鸣觉得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仿佛都唱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出租车开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停了下来,小区里楼房整洁、花红柳绿。心鸣估计这是到堂舅家了,于是他急忙去跟司机师傅结账,但是堂舅说什么也不答应,心鸣只好把感动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堂舅家住的是一套很普通的楼房,但是楼房面积却足够大了,至少有三个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都很大,客厅更是宽敞。一个身材较胖的中年妇女,豪爽地用广东普通话向心鸣打招呼:“这就是心鸣吧?终于到了,欢迎欢迎!”心鸣慌忙说:“这是舅妈吧,给您添麻烦了!”“哎呦呦,这孩子蛮懂事的!累了吧?快坐快坐……”说着她热情地,将心鸣把挎包接过来,挂在了门庭柜上。对这位憨态可掬的舅妈,心鸣颇感亲切。
心鸣转过身把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两套精美的陶瓷餐具,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茶几上,“舅舅,舅妈,这是我爸妈,让我带给你们的凤城特产,请收下!”两人急忙说:“呦,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随后舅妈又向心鸣,提问了几个家庭问题,但由于她的口音心鸣实在听不明白,便东投西撞地回答了几句,可是看着舅妈的疑惑表情,他估计自己一定是所答非所问了,而三个人都一笑付之。
当晚,堂舅给心鸣安排了一顿海鲜大餐,心鸣吃得酣畅淋漓。晚上他就住在了堂舅家里,虽然这几天旅途劳顿,但是他躺在这个单独的房间里,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第二天天刚放亮,堂舅便轻叩心鸣的房门,心鸣尽管双眼酸涩,但他早就醒了,已经穿好了衣服。心鸣打开了房门,堂舅微笑着问:“昨晚睡得好吗?”“很好!很好!多谢舅舅、舅妈!”堂舅笑了笑说:“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工厂。”心鸣非常高兴,因为他在这里仅住了一晚,就已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正要催促堂舅尽快给自己安排个工作呢。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洗嗽完毕,吃了舅妈准备的早点,带着随身之物出了堂舅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