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立夏。

米冉从睡梦中惊醒。

房子点着昏暗的罩灯,黯淡的金黄色从墙壁里透散开来,她躺在一张大床上,半掩着天鹅绒毯,轻微的喘着粗气,她的发丝很长,顺着脖子一直延伸到有些扁平的乳房下部,发根若有若无的搭在天鹅绒毯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副伦勃朗的写实派作画。

在之前的梦里,她赤身裸体的穿过一条黑暗漫长的走廊,她走了很久,虽然在睡梦中,似乎也能感受到从后脚跟处反射而来的疲乏,除了疲乏,她害怕、紧张、又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终于,眼前渐渐开阔起来,那个男人依旧微笑着向她招手。

米冉也想伸手回应,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抬起细弱的胳膊,她低头望去,自己正浸泡在一潭暗红的血池中,围绕她的中心不停泛着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感到脚底有些灼热,似乎一双手正顺着她洁白光滑的小腿向上攀登。她急忙往后倒退,却被池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绊倒,瞬时,血水如潮一般朝她涌来,浸没住她细长的脖子,汹涌地蔓延到她嘴巴鼻孔里。她抬起胳膊不住的乱挥,小腿处的那双手却猛然袭来,她看见他的脸浮现在眼前,他闭着眼,双眉紧紧的皱起。

他的脸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毫无血色。他的双唇似乎被长时间的浸泡,变得肥厚而臃肿。

一点一点朝她逼近。

米冉就是这时候惊醒的,她有些庆幸那样的景象没有持续下去。

她慢慢站起身来,安静的凝视四周。

新古典风格墙纸的上溅洒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米黄色的天鹅绒毯映着新鲜的血迹,泛出诡异的妖艳。她感到相当的满意,轻声哼起歌谣,尽管她肌肤胜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姣好的面容,可唱歌却非常难听,好像猫抓地板一般,有些尖锐的刺耳,幸好禾椎已经死掉,否则他一定听到会阴囊缩紧,弯曲的胸毛一根根立起大声叫她闭嘴。

而米冉对自己的歌声也很有自知之明,她向来只对死人歌唱,他们既不能怒发冲冠的叫她闭嘴,也不能转身捂住耳朵。

这让米冉很感动,认为他们是最好的听众。

米冉轻声哼着刺耳的歌,顺手拾起地上禾椎的袜子,当做手套,踏着轻快的脚步收拾屋子。

米冉收拾得非常仔细,她一堆金银细软之类值钱的物件。把旅行包塞得满满当当,然后重新回到卧室,血迹还未干枯,只是源头的地方已经不再流淌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头,拿起那幅相框。

照片上的米冉在禾椎的臂弯里笑的很迷人。她小心翼翼的叠好背后的撑脚,像怀抱婴儿般的重新打开旅行包,把相框放进最里面。

接着,她把禾椎拖进卫生间,费了很大气力把他推进浴池里,然后找来一根马桶刷,很认真的涮洗着禾椎每一处跟她接触过的地方,她看着男人浓密的体毛,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弼马温,正在马厩里给将军的马儿涮洗溵溜。刷完马,她又走进厨房取来一条湿布,做了个挽起袖子的动作(事实上她什么也没穿)一点一点抹去可能存在指纹的地方。

做这一切的时候,米冉始终在哼着听不出调的歌谣,仿佛她并不是在处理杀人现场,而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正在收拾房间一般。

当处理完了一切,米冉穿着拖鞋惬意的走进浴池,踩在男人的尸体上打开热水为自己洗澡。

脚下踩着人洗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得防止不小心踩到凹陷的地方(比如脖子、腋窝、手臂)被绊倒,还要注意不能踩得太重,不然很有可能会把肠子踩出肛门或者一不小心踩爆了眼珠子。可米冉并不是第一次洗这样高难度的澡了,她也足够轻盈。她很轻松自如的在男人的尸体上一边踏起小圆舞曲,一边哼着欢快的歌谣,悠然看着身上的血渍一丝丝的被冲淡、顺着发丝滑过平坦的小腹,汇聚在乌黑的阴毛里,接着又从大腿根一直流向脚下男人的躯干最后消散。

米冉非常享受这样的过程。

洗完澡后,米冉回到卧室,对着全身镜慢慢地穿上自己的那条暗红色的连衣裙,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润,白色的肌肤几乎不需要涂抹任何的化妆品,她望向床心汇集的那一片血色汪洋,小心地用指尖蘸了几滴,轻柔地涂抹在自己有些单薄的嘴唇上,抿了抿,像口红一样。

她套起橡胶手套,把床单整个抱入浴室,紧紧裹住禾椎。然后从床下拖出纸箱,把里面满满的铬酸洗液一丝不苟得倒入在浴缸里,禾椎被包裹在的尸体神经反射着不停的扭动,像是刚进油锅的青蛙。深黄色的液体逐渐泛起红黄相间的血沫,起起伏伏,与禾椎体内的血液融为一体,直至完全变黑。

米冉仔细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头发,小心得放进塑料袋中,整整齐齐的装好,提着沉重的旅行包,踏上鞋子,最后仔仔细细的环视各个角落,这间充满她和禾椎气息的屋子。

然后,迎着有些蒙亮的初晨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是一座北方的城市。这里一年四季几乎总是在零下中度过的,

房顶上均匀地平铺着柔软干净的白雪,屋檐下挂着冰锥,晶莹剔透。远远看去,有些微微发蓝。这里的阳光却很充足,有时鹅毛大雪会和太阳同时出现在这座小城的上空,当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即使天空中不断飘落下鹅绒般的雪花,也依然舒适温暖。屋檐上,道路上层叠的积雪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的轻巧的金色。

房间里,也是性冷淡一般的白色,白色的墙纸,白色的书桌,白色的笔纸,白色的窗台。和窗外的白色世界几乎融为一体,虽然米冉并不喜欢白色,但她并不介意。

“米小姐你好,请问你对我们这间房子还满意吗?”房屋中介来回搓着手问到。

“可以,我说过只要有浴缸就好。”米冉微微点了头。

“需要我帮您联系搬家公司吗?”

“不用。”米冉轻轻掂了下手里的旅行包,“我就这些东西。”

“那么,我这就取租房合同去,请您稍等。”

米冉点点头,转身望向屋外。

今天阳光并没有出现,只有满天的白雪静悄悄的飘落。

她的眼睛与窗外绵白糖覆盖的街道一般朦胧,就连芜杂的脚印也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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