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中99 2025
仅十多天就过年立春了,这末冬的天气真好,太阳是那么的温柔,暖融融的,气温十几、二十多度,一丝丝的风也没有。我素来喜欢冬天,喜欢冬天的冰雪、也喜欢这冬天的太阳。
刚吃过早饭,在阳台的太阳里抄写了一篇散文,眼睛有点儿模糊了,放下笔,静静的坐在藤椅上想着,品着茶。也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缘故,这太阳,这茶一下就将我带入了儿时的冬天,那冬天有趣的故事里。
小时候,每遇冬天这样的太阳天,母亲总是早早的起床了,将铁锅注满水,放些大米,在煤火上熬上一会儿,然后将熬稠的米汤倒在盆里。接着把家里的门板一扇扇取下,用双人凳子将门板架起在地坪里当阳的地方。再在门板上铺上一层纸,将平时积存下来的破衣服、破布抱到门板边,同时端来熬好的米汤,我们兄弟姐妹都知道:今天妈妈要“打褙子”了。所谓‘’打褙子‘’是用米汤将破布一层层的糊叠粘起来晒干,用来做鞋底的。‘’打褙子‘’这天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是我们一年一新鞋的希望。希望也一年就这么一次,一年一鞋对于我们贫苦农村人来说也够了,因为我们只在冬天和春天穿袜子的时候穿鞋子,夏秋是打赤脚,坚硬的砂石将我们的脚板皮磨练得如牛皮一样坚韧了。
‘’打褙子‘’时母亲先在门板上涂上一层米汤,然后将底纸贴在上面,再涂上一层米汤,这时我们四个小家伙从箩筐里捡出一块破布摊在两手心,在母亲面前高高的举起,跳着、叫着、笑着,抢着要妈妈最先接过自己手中的破布。母亲接过我们手中的破布,一一贴在涂开的米汤上,这样反反复复的叠粘上许多层。下午‘’褙子‘’晒干了,像一张张凉干的牛皮,这时,我们几个总会拾来木棒子在‘’褙子‘’上敲打起来,咚咚的响。根根棍棒飞舞着,张张小脸上乐开了花。跳舞击着,笑声、击打声交响着,好似一场欢庆盛会。
想起冬天,自然会想起冬天睡稻草楼上的梦,特别是太阳天的稻草梦,美极了。那时我家六口人,住房只有约30平方,也就一间半房子,何谓半间房呢?就是一间房隔开两户用。那一间房是歇房,即睡房。半间是茶堂,茶堂就是煮饭菜吃饭,烤火坐着聊天说话,待客喝茶的地方。歇房只能放一张床,被子也不够。到了冬天,我和父亲就睡在稻草楼上,楼下是关猪的。楼上的稻草有一两米厚,太阳透到瓦片将其晒得燥燥的,躺在上面嚯嚯的响,软绵绵的很有弹性,上面盖上稻草和衣服,闻着那浓浓的稻香,总是睡得好香,楼上楼下人畜鼾声同奏,传到田野,送上山坡。有时这稻草还催生出一个个美梦:吃白米饭的梦,梦笑中父亲老是将我叫醒:建伢子,你又在笑什么呢?我不好气的说:我做梦呢,口吻中责怪父亲,不该叫醒我。
冬天里,我最喜欢的是那晚上的半间房子,房子虽小,可故亊不少,这里有我许多的好奇,看到的,听到的,让我增长了好些知识和见识。
冬天的晚上,我家半间茶堂里总会磊起一大堆散煤炭火,那时还没有蜂窝煤。我们那里的人们家家户户在茶堂里挖一个宽500mm,深600mm,长1000多mm的土坑,在土坑的前端架一个温坛(温水的铁锅),温坛后面安上炉桥,炉桥四周砌上小围子,剩下的坑就是存放炭灰的,会用木板盖起来,这就是灶,火就烧在炉桥周围的围子里。火的上面房梁上都挂一个穿楼钩弓,有木制的和铁制的,钩着饭菜锅,可自由升降保证锅子与火的适当距离,来调节锅子吸热的多少。
吃过晚饭一般是八点有多了,有那么2~4个常客陆陆续续来到我家,因为我妈烧火舍得用煤,茶水、烟叶充足,最主要的是好客,故他们如三舅,瓜棚搭柳叶的贵舅,连玉赖子等,基本上是晚晚不缺席,围坐在通红的大火边,烤得一个个红光满面。
常客们加上父亲半个晚上无非是三件事:抽水烟筒、喝茶、聊天。烟叶就装在水烟筒蔸里,点烟火用的纸棉子一大把备好在窗台上,伸手可取,茶壶挂在穿楼钩上,随手可添的。我记忆最深的是他们抽烟,几个人的烟瘾是旗鼓相当,抽烟的手法好像也是一个师傅的徒弟,手法是那么的标准一致:左手捧着烟壶,右手抓一点点烟叶压到水烟壶的烟斗里,然后将纸绵子(用毛皮纸搓成的纸棒棒)往炭火上轻轻一送冒烟了,缩手靠近收圆的嘴,舌头稍微点出,放出一点小气,生出微微明火贴近烟斗,将脸腮一收缩,用气一吸,烟壶几声咕咕响,然后半抽出烟斗离烟壶内水面,轻轻一吹将烟灰鼓吹出烟斗,这斗烟算是抽完了,这样连续来几斗,打上几个咳嗽,伸手递给右边一位。这样烟壶每夜得转上几十上百个圈,弄得烟壶昏头转向他们还不一定放手。抽烟的同时话匣子也一直是开着的,谈论的大致内容不外乎远近中国的帝王将相,三国水浒封神榜、岳飞秦桧、杨家将、薛云贵东征等英雄好汉,民间相传的鬼故事,宗族历史人物事件,当今村里村外,家庭邻里琐事,某人善恶,为人处世。近的都是所见所闻和品评,远的我想都是看木脑壳戏(木偶戏)而得,绝少是看书学的,因为他们是文盲半文盲,且那年代除了红宝书,其他书都操收烧了,根本无书可看,记得只有叔公有几本毛皮纸手抄的书,虽巳缺角烂边断页,但他仍当宝贝一样收藏,是不会给人看的。
他们吸着喝着说着,我和母亲弟妹在边上坐着,因为我巳是学生,边看边听借火的余光还得背背书,写家庭作业,是一举多得。母亲呢?多是纺纱,她左手捏着棉花条子,右手匀速转动纺车手柄,随着纺车嗯啰嗯啰嗯,一夜纺个萝卜根(纱锭子中间粗两头细如萝卜根)悠扬的轻音乐,永不会断的棉纱就从母亲魔术师的手中吐出,缠绕在纱锭子上,为年底制被裁衣准备材料。不过靠近年关的那几个冬夜,母亲主要是给家里人每人做一双新鞋,那是必须的。用先前打好的“别子”剪成各人脚大小的尺寸鞋底几百个,几十个叠在一起,用打鞋底专用线,针针钻孔,线两面穿来穿去绑拉紧,那是一个鞋底数百针穿痕横竖斜多点一直不歪,当得用直尺打好了点,可母亲不用,纯凭手法。一家人新年的幸福全在母亲手中掌握着!
父亲没事时,总是客客气气的陪着我家好朋,服务他们。但有时村民肩扛楠竹到家,求父亲给做个竹器什么的过年,父亲就把竹材和工具搬到火旁,边干活边和友人谈,当然烟是抽不成了。
那时家里没有钟表,看看火暗下去了,母亲父亲收工了,大家也就知道时间不是今尾也是明初了。会自动纷纷起身,这时,父亲会递给每人一个篾把子,有一米多长,,点上火,几位摇着火把,照亮各自的路。
冬天的故事很多,60年后有些记忆犹新,也有些忘了,记下的今天回想确实有味,比今天看手机看电视的闲冬生活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