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给我一项看似简单却十二分苛刻的要求: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求你好好活着,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在我来说,痛苦不是一个词,而是“痛”和“苦”两个意思,活着就意味着在今后的日子里和痛与苦斗争作伴。
既然死不起,我只有在死亡线上拼搏
2016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不需要刻意,也不会忘记。
这天一大早,大街小巷布满了车辆,团聚让分离的亲人汇聚一堂,到处都是欢乐的气氛;而我,却又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
其实14日晚上,我就隐隐约约感到不好,整个晚上都在一阵阵的冒汗,肚子里难受,却又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不舒服。
因为出汗太多,我的身子下面已经浸透,起床了也觉得浑身虚脱,支撑身子的左半边,更加力不从心。但我不想说出来,只是问妻子:今晚你觉得热吗?
不热。妻子很干脆地回答我。妻子太累了,从早忙到晚,倒头就睡,基本没有半夜醒来的习惯。她不会撒谎,说热可能是我的问题。
我没有告诉妻子我的感觉,但却仍然感觉不对劲。不过,拖累她已经让我深深的内疚,难道还要让妻子再增加一份担心吗?
女儿高三,面临高考;儿子在小学,学习非常优秀,这是让我忘掉痛苦的良药,也是支撑妻子艰难度过每一天的动力。
在我来说,痛苦其实应该是一种幸福,能证明我还活着。
我记得清清楚楚,早饭做的是面条。我勉强的往自己嘴里送了几口,其实丝毫没有食欲。但妻子辛辛苦苦做好了,要是不吃,妻子准会疑神疑鬼,我不能让妻子看出什么不对。
不幸的是,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才吃了几口,我就感到恶心,一口也咽不下了。这时候,我的身上又突然冒出一身大汗,于是就把筷子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了?又不好受?妻子做事喜欢快,做不出细活,但对我和孩子却相当敏感。我的脸色应该相当难看,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但又不敢说话,于是困难的点了点头。
妻子慌慌张张去找村医,我又想去卫生间。村医建议我去镇医院检查:大便发黑,村医判断是胃出血。
妻子赶紧到远房大哥家找电动三轮,因为镇医院离家只有三四里路,并不远。而我因为要命的脑出血造成偏瘫,基本不能自理了。
趁这个时间,我拄着拐棍稀里糊涂的去了卫生间。蹲在自制的便盆,拼命忍着剧烈的疼痛,但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大叫一声,心里在想:完了,我要死了!
但在我心中,并不是特别的害怕,相反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随之,又一次突然迸发的汗水顺着衣服往下淌,全身湿透。
虽然没有上吐,但大泄名副其实,我感觉先是稀薄的秽物流出来,然后就滴滴答答往下淌,我已经出不去卫生间,只能坐着。
妻子从卫生间把我弄回床,给我换衣服,衣服已经变得冰凉,但疼痛稍微减缓。一会儿,村医又来了,说:赶紧去市医院吧!
去市医院,我不同意。住院需要花钱,再者妻子必须陪我去医院,儿子谁来管?住院就证明了病情的严重性,女儿面临高考,看到我的样子又怎么会安心?
村医很生气,说:再不快点走,就死你这家伙!三叔家的弟弟已经开车过来了,但我觉得应该随天由命,真不想去医院,再一次拖累亲人。
两个孩子已经吓呆了,妻子虽然没有哭出来,但已经是眼含泪花,只不过竭力忍着,反而小心翼翼对我说:你就去看看吧,看看不要紧咱们再回来。
女儿儿子正好放假过中秋,我只好答应妻子的哀求,免得让两个孩子吓着了。让我不甘的是,别人中秋往家走,而我却举家去医院!
到了市医院,几个人都忙着找医生,只留下了女儿和儿子在身边。我肚子里翻江倒海,实在忍不住,于是就不由自主探身子,同时伴随着一阵剧痛!
似乎一股灼热的岩浆,从我的嘴里一口喷出来;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喷出来的足有半脸盆多,纯黑色 !
女儿儿子哭着找人,因为来人都不清楚住院的流程,只能打听;我相信,亲人的脸色绝对比我好不了多少,因为我的一个亲人就是因为胃出血去世的。
我被家人找一辆轮椅送进了急诊室,挂吊瓶心电图等各种手续一样也不少。
进了急诊室,我还是幻想着马上回家,并且努力做出好人的样子,和家人争辩,不想住院。急诊医生说:都休克了,还想回去?我就说:我没有休克。医生又说:你不是休克叫什么?
我无言以对;其实,我并没有丧失智力,更知道自己应该住院保命,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条件,住院实在太奢侈!
不过,住院也不是办不到,我的兄弟们先后赶到医院安慰我不要担心,我还有兄弟们。临走的时候他们留下了钱,住院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想到的是,兄弟们都是老婆孩子一大堆,我怎么好意思再拖累他们?更不用说连累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心里很清楚,与其窝窝囊囊活着,倒不如死了好,解放了为我所累的人。
我们是兄弟,却并不是一个娘的孩子。但我敢说,就算亲兄弟,也未必做得到:你放心就是,钱不够就说,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挂念。
正是大蒜播种的时候,当天下午,兄弟们或兄弟媳妇们放下自己的事,给我整好了地,就等插蒜了!
这其实是我两难的抉择:亲人们如此待我,我又怎能放纵自己一意孤行?一句话,活着难,却死不得!
住院的七天,我不能喝水不能吃饭,全靠输液维持生命。因为原来的重度脑出血引起偏瘫,医院不敢给我动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我命大,又一次活过来了。
住院的日子里,女儿哭着说什么也不去上学,非要在家照顾小学三年级的弟弟。我和妻子都很矛盾:女儿在家,我们当然放心,但是女儿就要面临高考,我们能忍心耽误她?
到最后,我们拗不过女儿,只能同意女儿暂时在家照顾弟弟。九天后,我们再也待不住了,于是就要求出院了。
打发女儿去学校,我仅仅在家待了一天,就“二进宫”了!
提前出院,其实我还没有进食。虽然医生终于让吃点东西了,但每顿饭只能咽下一大口米汤,我的食道已经几乎闭合,没有输液配合,第二天我就撑不下去了!
直到能喝下一茶碗米汤,我才二次出院,这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多天。让我欣慰的是,女儿这次不知道我又进医院,就是苦了儿子,需要托付给快八十岁的老母亲。
所以说,我该死,但又不能死。何况对于死,我也心有不甘:我应该完成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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