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你是长冈温泉的人呢。”
“是吗?那大姑娘是我老婆,她比你小一岁,十九岁了。第二个孩子在旅途上早产,活了一周就断气了。我老婆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那位是我老婆的阿妈。舞女是我妹妹。”(为什么强调大姑娘十九岁?可能是为了照顾母女的年龄而设计的,因为舞女才十四岁,不能相差太大。第二个孩子早产,说明荣吉的命运悲惨,突显他沧桑的态度。)
“嗯,你说有个十四岁的妹妹?”
“就是她呀。我总想不让妹妹干这行,可是还有许多具体问题。”(说明这一行被人瞧不起,但是生活所迫。)
然后他告诉我,他叫荣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个姑娘叫百合子,十七岁,唯独她是大岛人,雇来的。荣吉非常伤感,老是哭丧着脸,凝望着河滩。(描述了人物的情绪还有一家人的介绍。)
我们一回来,看见舞女已洗去脸上的脂粉,蹲在路旁抚摸着小狗的头。(不让人物处于静止的状态,而是要让人物随时随地都有动作。同时,抚摸小狗又显示了人物的童心与爱心。)
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便说:
“来玩吧。”
“嗯,不过,一个人……”
“跟你哥哥一起来嘛。”
“马上就来。”
不大一会儿,荣吉来到了我住的旅馆。
“大家呢?”
“她们怕阿妈唠叨,所以……”
然而,我们俩正摆五子棋,姑娘们就过了桥,嘎嘎地登上二楼来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开始融洽了,是“我”的待人接物的态度让他们觉得更容易接近。)
和往常一样,她们郑重地施了礼,接着依次跪坐在走廊上,踟蹰不前。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千代子。
“这是我的房间,请,请不要客气,进来吧。”
玩了约莫一个小时,艺人们到这旅馆的室内浴池洗澡去了。她们再三邀我同去,因为有三个年轻女子,所以我搪塞了一番,说我过一会儿再去。舞女马上一个人上楼来,转达千代子的话说:
“嫂嫂说请您去,好给您搓背。”(从这里可以感受到,“我”的情感和态度的转变。)
我没去浴池,同舞女下起五子棋来。出乎意料,她是个强手。循环赛时,荣吉和其他姑娘轻易地输给我了。下五子棋,我实力雄厚,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我跟她下棋,可以不必手下留情,尽情地下,心情好舒畅啊!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起初,她离棋盘很远,要伸长手才能下子。渐渐地,她忘却了自己,一心扑在棋盘上。她那显得有些不自然的秀美的黑发几乎触到我的胸脯。她的脸倏地绯红了。(两人关系开始亲密了。)
“对不起,我要挨骂啦。”她说着扔下棋子,飞跑出去。阿妈站在公共浴场前。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里慌张地从浴池里走上来,没上二楼就逃回去了。(说明大家都怕阿妈。)
这天,荣吉从一早到傍晚,一直在我的房间里玩乐。又淳朴又亲切的旅馆老板娘告诫我说:请这种人吃饭,白花钱!(老板娘的话足以说明,“我”的身份跟舞女他们的不一样。)
入夜,我去小客店。舞女正在向她的阿妈学习三弦琴。她一眼瞧见我,就停下手了。阿妈说了她几句,她才又抱起三弦琴。歌声稍为昂扬,阿妈就说:
“不是叫你不要扯开嗓门唱吗!可你……”
从我这边,可以望见荣吉被唤到对面饭馆的三楼客厅里,在唱什么台词。
“那是唱什么?”
“那是……谣曲呀。”
“唱谣曲,气氛不谐调嘛。”
“他是个多面手,谁知他会演唱什么呢。”(这里的问答应该是“我”和阿妈的对话,说明她对“我”的态度已经有所好转。)
这时,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打开隔扇,叫姑娘们进去用餐。他也租了这小客店的一个房间开鸡肉火锅店。舞女带着筷子同百合子一起到贴邻的小房间吃剩下的火锅。他们一起返回这边房间的途中,这汉子轻轻地拍了拍舞女的肩膀。阿妈板起可怕的面孔说:
“喂,别碰这孩子!人家还是个姑娘呢。”(体现母亲的护女心切态度之外,也说明阿妈已被“我”影响了。“我”一个贵族都能尊重他们,反而一个跟他们一样低下的人想占舞女的便宜,所以阿妈才反应那么大。)
舞女口口声声地喊着大叔大叔,请求这汉子给她朗读《水户黄门漫游记》。(舞女反而没有成人的世界想那么多,她觉得被人拍拍肩膀没什么,也说明了她的单纯。)
但是,这汉子读不多久,便站起来走了。舞女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说“接着给我朗读呀”,便一个劲儿请求阿妈,好像要阿妈求我读。我怀着期待的心情,把说书本子拿起来。舞女果然轻快地靠近我。我一开始朗读,她就立即把脸凑过来,几乎碰到我的肩膀,表情十分认真,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我的额头,一眨也不眨。好像这是她请人读书时的习惯动作。刚才她同火锅店老板也几乎是脸碰脸。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那双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娇媚地闪动着,这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善于发现描写眼睛的美感。)
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没有任何形容词,却也能让人感受到舞女的美。)
不多久,饭馆女佣接舞女来了。舞女穿上衣裳,对我说:
“我这就回来,请等着我,接着给我读。”
然后,走到走廊上,双手伏地施礼说:
“我走了。”
“你绝不能再唱啦!”阿妈叮嘱了一句。舞女提着鼓,微微地点点头。阿妈回头望着我说:
“她现在正在变嗓音呢……”(阿妈已经接受了“我”,主动向“我”解释。)
舞女在饭馆二楼正襟危坐,敲打着鼓。我可以望见她的背影,恍如就在跟她贴邻的宴席上。鼓声牵动了我的心,舒畅极了。(鼓声出现得比较多,说明“我”最喜欢的是舞女的鼓声,鼓声是舞女的象征了。)
“鼓声一响,宴席的气氛就活跃起来。”阿妈也望了望那边。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到那个宴席上去了。
约莫过了一小时,四人一起回来了。
“只给这点儿……”舞女说着,把手里攥着的五角钱银币放在阿妈的手掌上。(赚钱非常辛苦。)
我又朗读了一会儿《水户黄门漫游记》。她们又谈起宝宝在旅途中夭折的事来。据说,千代子生的婴儿十分苍白,连哭叫的力气也没有。即使这样,他还活了一个星期。
对她们,我不好奇,也不轻视,完全忘掉她们是巡回演出艺人了。我这种不寻常的好意,似乎深深地渗进了她们的心。不觉间,我已决定到大岛她们的家去。(人物关系在逐渐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在变化,冲突也在不动声色地消解掉。)
“要是老大爷住的那间就好。那间很宽敞,把老大爷撵走就很清静,住多久都行,还可以学习呢。”她们彼此商量了一阵子,然后对我说,“我们有两间小房,山上那间是闲着的。”
她们还说,正月里请我帮忙,因为大家已决定在波浮港演出。
后来我明白了,她们的巡回演出日子并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么艰辛,而是无忧无虑的,旅途上更是悠闲自在。(说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漂泊的日子,心态很好。)
他们是母女兄妹,一缕骨肉之情把他们联结在一起。只有雇来的百合子总是那么腼腆,在我面前常常少言寡语。
夜半更深,我才离开小客店。姑娘们出来相送。舞女替我摆好了木屐。她从门口探出头来,望了望一碧如洗的苍穹。
“啊,月亮……明儿就去下田啦,真快活啊!要给宝宝做七七,让阿妈给我买把梳子,还有好多事呢。您带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巡回演出艺人辗转于伊豆和相模的温泉浴场,下田港就是她们的旅次。这个镇子,作为旅途中的故乡,飘荡着一种令人爱恋的气氛。(通过对月亮和环境的描写,体现了人物内心的欢喜,人物关系的融洽,是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