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非你我(四)

10

众人忙碌半个多月,项目取得初步成果,林陈一心情大好,喊大家晚上聚餐:“地点的话,廖五路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大家觉得怎么样?”

陈晓楠想起了那张传单,上面好像就是粤菜,也开在廖五路。

她越过开心鼓掌的众人看向会议桌那头林陈一,他没有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只是噙着笑容看着众人。

陈晓楠出门前被其他部门同事绊住,着急着问她要一份材料,等她解决好,只有林陈一车上的副驾驶位置还空着。

距离饭馆五十米处的一个红绿灯,林陈一停车等红灯,本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来往的行人,忽然毫无征兆地扭头看了陈晓楠一眼。

陈晓楠下意识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李淮和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有说有笑地进了一家咖啡馆。

陈晓楠收回视线,那家咖啡馆李淮提起过,她记得李淮评价:“小资情调。”

红灯变绿,车缓慢起步,汇入车流。

林陈一有点后悔,自己这贸然的举动实在是坏人食欲。

“我很抱歉。”林陈一趁着陈晓楠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凑到她耳边悄悄道歉,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陈晓楠感觉自己耳朵似乎被烫了一下,泛起红色。

她没有答话,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轻轻摇摇头。

进包间后陈晓楠选了面对窗户的位置,林陈一拧眉。

饭桌上的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陈晓楠却觉得自己肉身安坐于桌边,灵魂却张着脖子向外张望,只恨不能立刻飘到那家咖啡店。

她仰头喝干净杯子里的橙汁,硬把一杯甜的发腻的饮品喝出了饮烈酒的架势。林陈一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虽然知道陈晓楠不是看自己,但每次一打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陈晓楠那双美目在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瞟。现下再看她喝饮料的豪迈气势,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一时冲动对着自己砸来一个瓶子。

正出神地思忖着该如何劝慰,让她安心享受这顿晚餐。就看到她目光瞬间变得锋利起来,他转头向身后的窗外看去,李淮正和那个女孩子慢悠悠地朝着他们所在方向移动。

林陈一蓦地想起了他爷爷那天晚上悄声嘀咕地那句:良人不良。

陈晓楠看不真切,楼下那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亲昵的举动,但还是感觉胸闷气短。“我去趟卫生间。”陈晓楠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就匆匆忙忙推门出去。

林陈一思索再三,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受欺负,也离开座位跟了上去。

绕着饭馆走了一圈才找到陈晓楠,小姑娘指间夹着一颗抽了一半的烟,眯着眼睛透过烟雾仰头看天空,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星星点点的火光印在林陈一眼睛里,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有些不合时宜。

“陈晓楠。”林陈一走近几步喊她。

陈晓楠懒懒回头,皱着眉头又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努力聚焦以辨认清是谁闯入她的领地。看清楚来人后,她转回脑袋继续心无旁骛地发呆。

林陈一想张口安慰,可是总觉得从哪里切入话题都是冒昧。心里暗恨,自己往常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怎么这次就如此耐不住性子掺和到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事中。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陈晓楠开口了:“我是五年前学会的吸烟,最开始是因为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当时我谈的那个男朋友和我说,‘吸烟吧,烟可以让人忘记烦恼’。我那时候可太苦了,什么方法都想试一试,晚上睡不着就学着吸烟。”他听到陈晓楠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当晚抽了一包烟,但我还是难受,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玄乎,不过天亮的时候,我已经学会吸烟了。”

“我”林陈开口是想说他并不是想问这个,但又觉得这么说很突兀,“你”他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你出来是想去找你男朋友吗?”

陈晓楠掐灭了烟,照在陈晓楠脸上的那抹红色亮光也随之熄灭,乍然间她仿佛乍隐入黑暗。“我看你一直盯着我的烟,以为你好奇。大家都蛮惊奇我会吸烟的。”

她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用脚拨了拨脚边的一块石子。

“我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陈晓楠停住了,抬头看了看林陈一,思考一瞬和领导谈论自己的私生活是不是不合规矩,但林西西最近正和周洋蜜里调油,也没什么人可以讲了,“他按了挂断,我就站在大厅拐角那里,亲眼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子解释了几句才拿着手机走到大厅外回拨给我。我们两就隔着一道门打电话,一个撒谎在加班,一个在假装没发现他的谎言。”

陈晓楠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抬起眼皮愤愤地瞪向他:“上次我在医院遇到你那次,他也骗我了。你是不是遇到过他?”陈晓楠问完又低头喃喃自语一句,“怪不得他说你眼熟。”

“那次遇到他也是和那个女孩子吗?也是在这里?”陈晓楠心里已有了答案,不过需要证实一下。

林陈一讪笑,竖起大拇指,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晓楠果然聪明。”他试图把事情糊弄过去。在看到陈晓楠一人站在黑暗中之前,他坚信自己把事情真相直接摆在她面前是在帮助她,毕竟没人想活在谎言里,被挚爱之人所戏耍。

可眼下,他生出了悔意,做错事的人在大厅里坦荡荡地坐在灯光下吃着华丽的餐食,被伤害的人却藏在黑暗中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眼前的姑娘本不需要经历这一切。

“对不起。”林陈一今天第二次道歉,为自己的自作聪明。陈晓楠翻个白眼,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做错事情的是李淮。

两个人前后脚回到包间,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没人把他们的离开联系在一起。只有部门里的一个小男孩问了句,“晓楠姐,你怎么出去这么久啊。”

“碰到一个熟人,聊了几句。”至于林陈一,当然没人敢上前去问问他去做了什么。

在离开饭馆的时候,陈晓楠给李淮发了一个定位,还有一句:“我们分手吧。”然后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抱着胳膊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回家把自己扔进空房间,和衣躺在地上,房间安静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陈晓楠总算有时间理理自己杂乱的思绪。

她很难受,难受的原因在于李淮的改变。她坚信李淮不会做出背叛的行为,可是李淮的欺骗,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在她心上磨,钝痛感令她无法坦然面对他。

她听到了敲门声,是很急切的很密集的声音。她依旧躺在那里,直挺挺地,丝毫没有起身开门的打算。那阵敲门声持续了半个小时,没什么规律的隔一段时间响一阵,陈晓楠觉得在某一刻那串声音与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安静下来,陈晓楠躺的昏昏欲睡,最后索性直接没挪地方。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全身发烫,汗水浸湿了衣服,附在身上粘腻腻的很不舒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月光穿过窗子柔软地将她笼罩在其中。

陈晓楠撑着地坐起来,甩了甩发昏的脑袋,等眩晕感过去才缓缓起身。

取了几颗退烧药就着凉水吞下,去浴室简单洗过澡后,摸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才发现忘记退掉飞行模式。

陈晓楠关掉飞行模式,把李淮的联系方式拉黑以后,关上手机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11

第二天早上被一连串敲门声惊醒,林西西提着旅行带回的礼物。

“晓楠,我好想你啊。”林西西这段时间用攒着的年假和周洋四处游玩,两个人感情迅速升温。陈晓楠陆陆续续收到她从各地寄回来的纪念品和明信片,小女孩独有的浪漫她一点没落地送给了陈晓楠。

现在看她又提着这么多东西,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

“让你猜我在哪里,你倒好,直接不搭理我了。”林西西歪歪扭扭地倒在沙发上闹脾气。陈晓楠这才想起前几天林西西兴冲冲地让她猜她和周洋周末要去的地方,被工作的事情打断,忙的忘记了回消息。

“我错了,好西西,原谅我啦。你们去哪里啦?”陈晓楠浅笑着摇晃林西西的胳膊,语调绵软,糯糯地像是撒娇。

“我们回周洋老家啦!”林西西一脸兴奋,“我去了他的小学初中,和他一起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晓楠,我觉得如果我读小学时候就认识他,我肯定也会超喜欢他的。”

陈晓楠捏捏她的指尖,心道,还好没有那么早相遇,数年相思苦,西西真没必要遭受。

“我们坐飞机时遇到了一对情侣,他们在一起整整十年,今年春天结婚。”陈晓楠在林西西的眼神里读到了向往,她摸了摸林西西的脑袋。

漫长的相爱,也不知是依着什么。

“晓楠,我好羡慕他们,能早早地参与到对方的生命里,留下许多牵绊。”林西西目光灼灼,陈晓楠一刹那明白了周洋为何要带林西西回故土走一趟,西西真的很幸运。

不论缘由,至少现今的周洋一心一意地爱着林西西,高中时候埋下的那颗小小的种子,隔了数年破土而出。陈晓楠真切地为好友开心,总有人要努力地幸福着,才能令人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并不只是存在于童话故事中。

林西西兴冲冲的分享着旅途所见所闻,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是李淮的电话,林西西不解地举起手机对着陈晓楠。

“分手了”陈晓楠贴心解惑。

林西西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两下,呜呜咽咽响着的手机变成了烫手山芋,她求助地望向陈晓楠,“接吧,别说实话就好。”

林西西接起电话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我在忙,一会给你回电。”一气呵成,点了挂断。

陈晓楠啧一声:“我们家西西长大了呀。”

林西西抚了抚胸脯:“我心都到嗓子眼了。说吧,怎么回事。”

“他骗我在工作,结果被我发现是在和漂亮姑娘吃饭。所以就分手了。”陈晓楠说的云淡风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解释中午吃的什么饭。

“宝贝,你不是气傻了吧。”林西西撸一把袖子,“我替你去揍那个狗男人。”

陈晓楠在沙发上笑的东倒西歪,捏了捏林西西的脸,“我家西西果然长大了,都会骂人了呢。”

林西西气闷,专挑陈晓楠腰间的软肉掐,“你长点心吧,还搁这乐呵呢。”陈晓楠心想,那可能是因为我昨晚发烧把脑子里的水烧干了。

“李淮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们好聚好散罢了。”陈晓楠想到一个词形容自己,麻木不仁。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词义后,自得其乐地点了点头,觉着自己现如今用词是越发精准。

“他都,他都那样了,你还替他说话。”林西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陈晓楠举起手机晃了晃:“宝贝,马上九点了,打算旷工吗?”她昨天半夜醒来发疯,给林陈一发信息请假。刚刚打开细看,才发现自己夜里脾气着实暴躁,十五个字字字是威胁,大概林陈一敢拒绝,她能大半夜爬到他家去逼他按指纹同意。

林西西看她对着手机屏幕表情变幻莫测,好奇地探着脑袋去看。

“我请的假还没到时间,要不陪你去找新工作吧?”林西西小心地退开半步,冲她讪讪一笑。

楼下响起一连串喇叭声,尖锐刺耳。紧接着就是一位大叔震耳欲聋的怒吼:“谁家的车堵在路口,大清早做的啥缺德事。大家上班快迟到了,麻溜地来挪车。”

楼下瞬间吵嚷起来,有人应和,有人谩骂,还有人兴致勃勃的看好戏。

林西西站在窗户边伸长脖子向下瞅,想看清是哪位大叔:“这大叔战斗力强啊,十个李淮也不是对手。”陈晓楠听的目瞪口呆,周洋真的把林西西这个小白兔教的会咬人了。

陈晓楠听到手机短促的震动一下,林陈一回了消息:好。就一个字,难辨喜怒。

林西西站窗边欣赏了一会大叔的战斗力,意犹未尽。回过头看到陈晓楠一脸老母亲式的欣慰,下意识就要伸手摸她脑门。

两人在家里瘫了一早上,陈晓楠东一句西一句地给林西西讲她和李淮的矛盾,他的欺骗最多算是导火索,而两人之间不同步的成长才是走向分道扬镳的关键。

林西西听的云里雾里,她问陈晓楠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陈晓楠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性格不合吧。”

林西西却听明白她这句话,沉思半晌,抬头直直地望向陈晓楠的眼睛,似乎要透过这双眼睛去看清她的心:“我觉得是你不够喜欢他。”

陈晓楠听过很多人说喜欢,也努力复刻过他人口中的喜欢,可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她没办法承接一份没有自我的爱情,她心里爱的底色总要刻有自由两字。

他们说这样不对,这样就是不爱,那就不爱吧,人没有爱情也能好好的活着。

她讨厌自证,所以她不与外人争辩。但她又渴望理解,所以她总期待李淮能知晓她的心意。李淮曾经崩溃地质问她:陈晓楠,你到底要什么。她那会觉得她想要爱,于是她向李淮索要爱,可是当李淮给了她密不透风的爱后,她又想要自由。

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想要被理解。但是她忽然意识到,她都不理解自己。

于是,她和李淮和好了,一种貌合神离的和好。

“晓楠,我总想有人能和我一起爱你。”林西西红了眼,她是真心实意地心疼陈晓楠。

她曾经很羡慕陈晓楠,这个喜爱绿色的女孩子,活的生机盎然。她揣着好奇心走进了她的生活,才明白原是家人的爱在滋养着她,给了她底气与勇气。

陈晓楠的母亲,美丽端庄,周身气质温婉尔雅,就连说话都是柔柔的。古时书里总用大家闺秀这样的词汇来描写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林西西眼里,陈晓楠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女子,知书达理宛如文人墨客笔下走出的富家千金。

可这样一位娇娇女,却极热衷于商贾之事。她在最初借了家里的微薄帮助后,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将几家古玩店经营的风生水起。

她和陈晓楠父亲的相遇,也是缘于古玩。陈晓楠的父亲,知名考古学教授,这样的身份和古玩店主,倒也算得上天作之合。

陈父误入陈家母亲店内避雨,被柜台里陈列着的一个缠枝牡丹纹梅瓶所吸引,陈父凝神细瞅,入神地靠近柜台,只听到咚地一声,脑袋撞到了柜台的透明玻璃。惊的陈母放下书从后面的小屋子里疾步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摸着脑袋还在紧瞅着梅瓶的男人,书生气倒是蛮浓,就是瞧着不大机灵。陈母掩嘴轻笑,走近待客:“先生是对这梅瓶感兴趣?”

陈父看着眼前袅袅婷婷的女子迅速红了脸,胡乱点点头:“我看这梅瓶像是宋代耀州窑的,釉面光洁,色泽青幽,你看那纹饰的线条走向。”陈父伸出手指去照着描,结果又忘记了玻璃,划出了一道脆响,陈父面上再度浮起一团红云。

陈母勾了勾嘴角:“我看您对此很有研究,可惜我不太了解这些古物。这店里的古玩上货都靠着石老,我喊他来给您介绍。”说罢就扭头使眼色让店里的工作人员去楼上喊石老,自己则拿钥匙开柜台的锁。

陈父最近的课题恰好与宋代瓷器相关,与石老相谈甚欢,两人在各自领域也算其中翘楚,聊的甚是投缘。等天色渐晚,与店主辞别时,女子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手里的红楼梦垂在腿上,就要滑落。

打那以后,陈父到古玩店的次数多了起来,和陈母也渐渐熟络起来。情爱升起,不过顺理成章罢了。

两人婚后的生活,一如古诗文里那般,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林西西初见陈晓楠的时候,想到了林间的小鹿。她那双眼睛干净澄澈,好似装着满天星辰。她在笔记本封面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一蓑烟雨任平生时,林西西已经打心底里认为,这个女孩子合该活的无拘无束,在天地间自在肆意。

她羡慕她,她也想靠近她。年少时光,她们因缘际会成为了朋友,在无数个闲暇的午后时光里分享彼此心里的小秘密,在数不清星星的夜晚里相依着谈天说地畅想未来。她愿意把最真挚热烈的祝福送给陈晓楠,她也知道,陈晓楠也会比任何人希望她过的好。

这一切在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戛然而止。

陈晓楠的父母打算出国旅行,陈晓楠和朋友们约好去川西自驾,两个方向,两种命运。那一年,陈家父母乘坐的航班出事,报道铺天盖地,飞机失踪,陈晓楠家人不知去向。

她眼睁睁地看着陈晓楠失去光彩,却无能为力。

那一年,她进过很多寺庙,虔诚地跪在佛像前,请求他们庇佑陈家父母,也请求他们保佑陈晓楠。

她不知道陈晓楠是如何撑过了那段艰难的无望的岁月。

或许,她把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一年。陈晓楠在自己心里点了一盏小灯,那里藏着她活着的希望。她在等,她的父母会在某个很平常的风和日丽的下午,推开家门,笑着和她说:晓楠,我们回来啦。

林西西自那以后就变成了陈晓楠坚定的拥护者,她太怀念曾经的陈晓楠了。

12

李淮又拨打电话过来,林西西直接摁了挂断,但挂断以后又开始后悔,应该接起来唾骂他一顿的。

陈晓楠看林西西一会眼睛湿润瘪着嘴要哭,一会又瞪大双目龇牙咧嘴,不由失笑。一起长大的情谊,总是旁人比不得的。

李淮来来回回找了陈晓楠很多次。

“晓楠,我和她没什么。”李淮堵在门口。

“我知道。”陈晓楠绕过他要出门。

这样的对话一周内发生了十几次,要不是周围的场景不同,陈晓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误入了时间循环。

“晓楠,你原谅我好不好。”李淮又道歉。

“你没做错,我也没怪你,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陈晓楠被他烦的想骂人。

陈晓楠抗拒和李淮复盘两人之间的矛盾,李淮沟通无果就只能一味道歉。但真要去问他错在哪里,其实李淮自己也说不出一二。

李淮意识到陈晓楠这次是铁了心不愿同他和好。心中烦闷,和楚旭他们吃饭把酒当水喝。张远拦他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楚旭骂他因为个女人要死要活没出息,李淮谁的话也不听,自顾自倒酒。

他生活不顺心,陈晓楠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

他母亲的病梗在他心上,像块巨石压的他透不过气。他父亲又指望着他继承家业,两人之间的亲情不过是靠着企业利益维系。

家不是家,亲人不是亲人。

他需要陈晓楠。他在陈晓楠身边是最放松的。他私心里觉得他们的人生是一样凄惨,他们理应做彼此的救赎。

陈晓楠却干脆利落地抛下了他。

陈晓楠和他说,书里写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可是他才不信什么狗屁名人名言,他只信自己。他辛辛苦苦苟活了这么久,凭什么想要的得不到。

他一扔酒瓶,叫嚷着要去找陈晓楠,楚旭一个头两个大,拽着他让他别乱跑,“您是我祖宗行吗,您休息休息吧,别大晚上发疯了。”

张远抱着酒瓶去抢李淮的手机,嘴里不停嘀咕:“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楚旭手忙脚乱地阻止李淮发疯,再看张远在一旁老神在在,恨不得直接把这两人砸晕,不走心地反思自己实在是交友不慎。

李淮撒够了酒疯,抱着楚旭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远坐在楚旭另一边,蠢蠢欲动地想往他身上倒,还没靠近就听到门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楚旭他哥推门进来,看到沙发上快坐成雕像的两个人,还有一个在一旁抱着酒瓶摇摇晃晃,他嫌弃地朝他们扔了一个抱枕,就径直进屋子翻翻找找,耐心很快告罄:“楚旭,我上个月拿回来的那套藏青色西装放哪里了?”

楚旭双手抱胸靠在卧室门上,吊儿郎当地站着,“你要那套衣服干什么?”

“林陈一喝醉了,我那套衣服正好是他的尺码。”楚郾头也没抬,双手仍在衣柜里扒拉,叠好的衣服被翻的乱成一团。

楚旭冷哼一声:“他喝醉和你有什么关系?”

楚郾摩挲了指腹半晌,才回答:“他今晚住我家,明天还得上班。”

楚旭在记忆里搜索林陈一这个名字,他好像前不久刚听到过。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心里对他哥的独占欲又有冒头的趋势。

“你别站那里看,过来帮着找找。”楚郾翻遍了衣柜也没找到那身衣服,想着要不去他弟弟的衣柜里找找看有没有新的,他们两的身材好像是相仿的。

楚旭刚打算开口给他哥找点不痛快,想起了林陈一到底是谁,李淮醉倒之前有提过一嘴,好像陈晓楠和他分手的原因就是这个林陈一。

楚旭的心情变好了,又换回了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你那套衣服应该还挂在我的衣柜里。”楚郾想揪着这兔崽子的耳朵把他丢出去,这气人玩意不是在说风凉话,就是在作壁上观。

楚旭坠着半步跟在他哥身后往自己卧室走,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我打算穿着参加股东大会的,但是哥,你眼光也太老气了,我想了想,我要是穿着那身衣服站在台上听他们夸我年少有为,我肯定会受之有愧的。”

楚郾被他念的头疼:“我要不送你去剧组演戏吧。”

楚旭直觉他哥是在骂他,但还是接了话:“演什么?”

他哥冷嗖嗖地瞅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西游记,唐僧。”

楚旭被噎了一下,转头就看到张远正对着醉倒的李淮不知在碎碎念什么,好像还把自己念生气了,动手呼了李淮脑袋一巴掌。

楚旭看着他们哈哈一乐,怼他哥一胳膊肘,下巴指指张远:“喏,那才是唐僧。”

楚郾找到衣服后,揪着楚旭耳朵把他拽到衣柜前:“把你衣柜里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处理掉,还有少出去喝酒。你闻闻自己的一身酒气,呛鼻。”

楚旭扯着嗓子就要反驳,他怎么不说林陈一臭。

可他哥拿着衣服就走,懒得听他叽叽喳喳。

楚郾捏了捏手指,上面还残留着他弟耳朵的温度,他进门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努力忍着才没直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张远身旁拽走,结果这小孩便要在他跟前晃悠招惹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揪疼他。

林陈一在车里吹着风醒酒,衣服上被陈晓楠撒的酒味散不掉,风一吹就跟着往鼻子里飘,呛的他愈发头晕恶心。

陈晓楠这小女孩也挺有趣。进去看到赵行长的时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但还是带着一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假笑上前热络地打招呼,他都清晰地看到赵行长的脸不自在地颤了颤。尤其是陈晓楠倒酒的时候,她那一脸倨傲的神情,他都担心陈晓楠是准备把手里的那瓶酒浇到赵行长脑袋上。

听赵行长的话,大概是与陈晓楠的父母相熟,他和陈晓楠的恩怨估计也是缘于上一代。

林陈一解开领带深吸了一口车窗外的空气,伸了个懒腰。还有点好奇陈晓楠和他那个男朋友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陈一摸出手机给楚郾打电话,取件衣服在上面磨蹭了快半个小时,要不是因为爷爷最近在他家里住,他何至于要寄人篱下。他这一身酒气回去,又得被他提着耳朵教训半晌。

楚郾没接电话,林陈一等的烦躁,下车去透口气,没走几步就看到楚郾站在阴影里仰头望着楼上,他嘴里叼着根烟,静静地站着。

可能是燃烧的烟飘出的烟雾模糊了楚郾的侧脸,林陈一觉得他有点难过。

林陈一想起了陈晓楠,他今晚已经第二次想起了这个女孩子,在即将意识到自己对她产生兴趣时,他停止了思考,蹲在地上观察一只迷路的蚂蚁。

楚郾等一根烟燃尽,叹口气回车上,就看到林陈一蹲在车头前不远,对着地面聚精会神。

他用脚尖踢了踢林陈一,这小子却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指地面。

黑峻峻的地上有只原地转圈的蚂蚁,楚郾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就没遇到过几个正常人。

早上醒来,林陈一嫌弃地换上那身藏青色西装:“楚郾,你是不是把伯父的衣服拿给我了。”楚郾感觉自己脑袋充血,一个两个都卯着劲气他。

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不穿脱下来。”

林陈一整了整衣领:“也无妨,穿到我身上还行。”

楚郾被他烦的厉害,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进公司正好和陈晓楠在门口相遇,陈晓楠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林陈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装得体,没什么问题啊。

陈晓楠试探性地开口,“林总换风格了?”

林陈一听的眼角一抽,想扭头回家去换身衣服。

陈晓楠看林陈一脸黑了三分,自知说错了话。心眼子没长几个,还没进公司就得废掉一些。

“林总今天看着格外稳重呢。”找补的话说的也不甚漂亮。

“以前我很不稳重?”林陈一存了心要挤兑陈晓楠。

陈晓楠自觉闭上了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里盘算着今天下班就去求职网站投简历,这份工作怕是做不长久了。

林陈一发觉这小姑娘越来越有趣了。

李淮在陈晓楠公司楼下守株待兔,殷勤地要送陈晓楠回家,陈晓楠丢不起这个人,做不出在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拉锯的事,只能压着怒火上车。

结果车刚开出几百米,就喊李淮停车放她下去,李淮不肯。陈晓楠嗤笑一声:“李淮,好聚好散你应该懂,别这个时候了还让我看不起你。”

她和李淮怎么说也朝夕相处了将近三年,当然熟悉如何快准狠地往对方心上捅刀。

李淮脸刷地变白,车子急刹在路边。

陈晓楠觉得自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淮现在不好受,她也亦然,她手握拳捂着胸口,她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扎满了细细密密的针。车内的空气变得粘稠,陈晓楠有种溺水的感觉,想大口大口的呼吸,把心中的那股郁气排出去。慌里慌张打开车门下车,眼泪不知怎么就溢出了眼眶。

她和李淮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一言不发地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将和李淮相关的所有东西全部找出来,打算明天天一亮就打包送给福利院。

她在逼着自己狠下心,两个人再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对谁都是伤害。

看着家里再没有李淮的痕迹,心里空落落的。窝在沙发上埋头痛哭了一个小时,洗了把脸头脑一热就订了去外地的车票。

等理智恢复,才想起工作的事情。

忐忑着给林陈一打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怀疑自己打给了幼稚园,小孩子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她不确定地看了看屏幕,没打错啊。

“陈晓楠?有事?”林陈一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吵闹的杂音变得不甚清晰,他好像离开了那片地方。

“您在幼稚园?”

林陈一呆愣一瞬,愉快地笑了起来,笑声传到陈晓楠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陈晓楠感觉的到,林陈一现在的状态很松弛,她觉着自己请假这事能成。“你刚听到的是我小侄子和小侄女,两个人在抢玩具。”林陈一好心情地解释了一句。

“我想请一周假。”

林陈一觉得公司可能要破产,新招的员工就这么张狂。

“你请假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林陈一觉得自己暗示的很到位,陈晓楠最好说出一个合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姑娘是真的没有心眼子,他听到对面说:“我要出去旅行。”

林陈一想挂电话。

“你要去哪旅行?”林陈一觉得自己疯了,他这个时候应该拿出领导的架子训她一顿然后挂掉电话。

陈晓楠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开始聊天了,请假的事被丢在一旁。“去C城”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慷慨激昂地表表衷心,证明自己出去旅行是为了之后更努力地工作。

林陈一听到C城很爽快地应下。

陈晓楠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圈套,这假请的太过容易,处处透着诡异,可她想不清楚,索性也就不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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