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放了孟获,众将上帐问。孔明笑曰:“吾擒此人,如囊中取物耳。直须降伏其心,自然平矣。”诸将闻言,皆未肯信。
孟获渡了泸水,下住寨栅,会集各洞酋长,陆续招聚原放回的蛮兵,约有十馀万骑。此时董荼那、阿会喃已在洞中。获传令曰:“吾已知诸葛亮之计矣,不可与战,战则中他诡计。彼川兵远来劳苦,况即日天炎,彼兵岂能久住?”众酋长从其计,尽拘船筏于南岸一带,筑起土城。有依山傍崖之地,高竖敌楼,楼上多设弓弩炮石,准备久处之计。粮草皆是各洞供运。孟获以为万全之策,坦然不忧。
孔明提兵已至泸水,泸水之内并无船筏。又兼时值五月,天气炎热,南方之地分外炎酷,军马衣甲皆穿不得。孔明传令曰:“汝等各各引兵,依山傍树,拣林木茂盛之处,与我将息人马。”乃遣吕凯离泸水百里,拣阴凉之地,分作四个寨子,使王平、张嶷、张翼、关索各守一寨,内外皆搭草棚,遮盖马匹,将士乘凉,以避暑气。
忽报:“蜀中差马岱解暑药并粮米到。”孔明令入,曰:“今孟获拒住泸水,无路可渡。吾欲先断其粮道,令彼军自乱。离此一百五十里,泸水下流沙口,此处水慢,可以扎筏而渡。汝提本部三千军渡水,直入蛮洞,先断其粮。然后会合董荼那、阿会喃两个洞主,便为内应。不可有误。”
马岱欣然去了,领兵前到沙口,因见水浅,大半不下筏,只裸衣而过,半渡皆倒。急救傍岸,口鼻出血而死。孔明随唤向导土人。土人曰:“目今炎天,毒聚泸水,日间甚热,毒气正发。有人渡水,必中其毒;或饮此水,其人必死。若要渡时,须待夜静水冷,毒气不起,饱食渡之,方可无事。”孔明遂令土人引路,又选精壮军五六百,随着马岱半夜渡水,果然无事。马岱占了蛮洞运粮总路口夹山峪,夺粮百馀车。蛮人报入孟获大寨中。
孟获在寨中不听众人之劝,忽报蜀兵不知多少绝断了夹山粮道,遣副将忙牙长引三千兵,投夹山峪来。两阵对圆,忙牙长出马,与马岱交锋,只一合,被岱一刀斩于马下。蛮兵大败走回,董荼那奉命愿往迎战,孟获又遣阿会喃引三千兵,去守把沙口。
董荼那引蛮兵到了夹山峪下寨,岱纵马大骂,董荼那满面惭愧,不战而退。马岱掩杀一阵而回。董荼那回见孟获,获欲斩之。众酋长再三哀告,叱武士将董荼那打了一百大棍,放归本寨。
诸多酋长皆来告董荼那欲投降,以免洞中百姓涂炭之苦。于是董荼那手执钢刀,引百馀人,直奔大寨而来,时孟获大醉于帐中。董荼那引众人持刀而入,帐下有两个受孔明之恩惠的将领将孟获执缚已定,送至孔明帐下。
孔明大笑,获曰:“此非汝之能也;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残害,以致如此,如何肯服!”孔明曰:“吾今再放汝去,若何?这番生擒,如又不服,必无轻恕。”令左右去其绳索,仍前赐以酒食,列坐于帐上。孔明曰:“吾自出茅庐,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汝蛮邦之人,何为不服?”获默然不答。孔明酒后,唤孟获同上马出寨,观看诸营寨栅所屯粮草,所积军器。饮酒至晚,获辞去,孔明亲自送至泸水边,以船送获归寨。
孟获来到本寨,杀董荼那、阿会喃,弃尸于涧。自引军出了夹山峪,却并不见一人。及问土人,皆言昨夜尽搬粮草复渡泸水,归大寨去了。获再回洞中,与亲弟孟优商议好计策。
孟优领了兄计,引百馀蛮兵,搬载金珠宝贝、象牙犀角之类,渡了泸水,径投孔明大寨而来。被马岱拦截,差人来报孔明。孔明正在帐中与马谡、吕凯、蒋琬、费祎等共议平蛮之事,回顾马谡曰:“汝知其来意否?”谡曰:“不敢明言,容某暗写于纸上,呈与丞相,看合钧意否?”孔明从之。马谡写讫,呈与孔明。孔明看毕,抚掌大笑,密密地分付诸将。
孟优入帐,再拜于帐下,曰:“家兄孟获感丞相活命之恩,无可奉献,辄具金珠宝贝若干,权为赏军之资。续后别有进贡天子礼物。”孔明尽教随从百余人入帐看时,皆是青眼黑面、黄发紫须、耳带金环、鬅头跣足、身长力大之士。孔明就令随席而坐,教诸将劝酒,殷勤相待。
孟获听回报甚喜,即点起三万蛮兵,分为三队。获唤各洞酋长,分付曰:“各军尽带火具,今晚到了蜀寨时,放火为号。吾当自取中军,以擒诸葛亮。”
孟获带领心腹蛮将百馀人,径投孔明大寨,于路并无一军阻当,寨中并不见一人。撞入中军,只见帐中灯烛荧煌,孟优并番兵尽皆醉倒。原来被孔明教马谡、吕凯二人管待,令乐人搬做杂剧,殷勤劝酒,酒内下药,尽皆昏倒,浑如醉死之人。孟获入帐问之,内有醒者,但指口而已。
获知中计,急救了孟优等一干人。却待奔回中队,王平、魏延、赵云三路夹击,火光骤起,蛮兵各自逃窜。孟获弃了军士,匹马望泸水而逃。正见泸水上数十个蛮兵驾一小舟,获慌令近岸。人马方才下船,一声号起,将孟获缚住。原来马岱引本部兵扮作蛮兵,诱擒孟获。于是孔明招安蛮兵,降者无数,一一抚慰,并不加害。
须臾,马岱擒孟获至,赵云擒孟优至,魏延、马忠、王平、关索擒诸洞酋长至。孔明指孟获而笑,获曰:“此乃天败,非吾之不能也,如何肯服?”孔明曰:“今已三次,如何不服?再若擒住,必不轻恕。汝可小心在意,勤攻韬略之书,再整亲信之士,早用良策,勿生后悔。”遂令武士去其绳索,放起孟获,并孟优及各洞酋长,一齐都放。
此时蜀兵已渡泸水,获到营前,马岱高坐。孟获到了自己寨时,赵云早已袭了此寨,布列兵马。将出界口山坡,魏延引一千精兵摆在坡上,勒马厉声而骂。孟获等抱头鼠窜,望本洞而去。后人有诗赞曰:五月驱兵入不毛,月明泸水瘴烟高。誓将雄略酬三顾,岂惮征蛮七纵劳。
孔明渡了泸水,下寨已毕,大赏三军。聚众将于帐下曰:“孟获第二番擒来,吾令遍观各营虚实,正欲令其来劫营也。吾知孟获颇晓兵法,吾以兵马粮草炫耀,实令孟获看吾破绽,必用火攻。彼令其弟诈降,欲为内应耳。吾三番擒之而不杀,诚欲服其心,不欲灭其类也。吾今明告汝等,勿得辞劳,可用心报国。”众将拜伏曰:“丞相智、仁、勇三者足备,虽子牙、张良不能及也。”
孟获受了三擒之气,忿忿归到银坑洞中,即差心腹人赍金珠宝贝,往八番九十三甸等处,并蛮方部落,借使牌刀獠丁军健数十万,克日齐备,各队人马,云堆雾拥,俱听孟获调用。孔明笑曰:“吾正欲令蛮兵皆至,见吾之能也。”遂上小车而行。正是:若非洞主威风猛,怎显军师手段高。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整理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