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愈在《送董邵南序》中开篇第一句写到:“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渊渊认为燕赵之地不仅多豪杰侠士,更是盛产军事名将,尤其是赵国。在赵国的诸多名将中,我特别欣赏赵奢。原因有四:第一,赵奢有勇有谋;第二,赵奢具备很高的军事理论素养;第三,赵奢为官正直,不畏权贵;第四,赵奢能忍辱负重,具有大局观。能具备这四点的,赵国的名将找不出第二个,哪怕是廉颇与李牧也,后面渊渊会详细论证。但赵奢在赵国的军事命运很诡异,自阏与之战大破秦军被赵王封为马服君后就一直被弃用。哪怕后来赵王宁愿割让五十七座城邑给齐国交换田单来替赵国带兵打燕国,就是不给赵奢带兵伐燕的机会。赵奢苦谏平原君期望能为国效力,结果还是碰一鼻子灰。那是什么原因让一代名将赵奢就此憋屈终老,请听渊渊娓娓道来。
二
赵奢,虽姓赵,却并非赵国贵族,最初只是赵国征收田租的一名小官吏。但赵奢并没有把“田部吏”不当干部,而是干得兢兢业业,直到与赵国贵族王公平原君干上架。为什么会干上架?因为平原君仗着权势不按规定纳税,赵奢就先后杀了平原君管税收的九个负责人。平原君一气之下也准备杀掉赵奢挣回面子,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让赵胜以后把脸往哪里搁。不过这件事情最后是大团圆结局,因为赵奢大义凛然的对平原君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平原君也并非完全不明事理之人,一下子就想通了,然后两人握手言和,不打不成交。事后平原君冷静一想,认为赵奢在干架这个事情的处理上为官正直,不畏权贵,必是一个贤能之人,因此推荐给了赵惠文王。赵惠文王就任命赵奢管理全国的赋税工作,结果赵奢干得十分出彩,不仅让全国赋税公平合理,还让民众富足,国库充实。赵奢就经济管理工作上,显然比廉颇与李牧更具有多面手的综合素质。
战国时期和平的日子总是不久,秦国对韩国的战争爆发了。秦国驻军阏与,韩国派人向赵国求救,赵惠文王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询问各位将领关于是否出兵援救的意见。先问廉颇,廉颇说阏与不仅道路远而且地方狭窄,不能用兵,因此不赞成救援。赵王又问另外一位名将乐乘,乐乘与廉颇的回答如出一辙。然后赵王再问赵奢,等等,为什么开这么重大的军事会议居然让赵奢参加,赵王还询问他的意见?赵奢再贤能,不是一直在管理税赋经济类的工作吗?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问外行人!大家别急,其实赵奢早转行当兵了。虽然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里面对赵奢这个转行没有任何描述,但是在《史记·赵世家》里面却清楚的记载着:“十九年,秦取我二城。赵与魏伯陽。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原来赵奢早在赵惠文王十九年的时候就已经担任军事统帅带兵与齐国作战,而且成功拿下齐国城邑麦丘。赵奢的军事才能是怎样被赵惠文王发现的我们暂且不理,我们记住一句话就行:“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我们还是继续回到赵王问赵奢能不能救援韩国。赵奢说出了《亮剑》里面李云龙说过的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救!”赵王十分欣慰,让赵奢带大军救援韩国。别以为赵奢只有一腔热血与勇气,如果是这样,赵奢就不会由一个基层的“田部吏”迅速成为掌管全国税收的负责人,更不会又从经济型人才成功转型为带兵打仗的军事统帅型人才。我们不能小瞧赵奢,但是秦国轻视了。在赵奢一哄二骗三诈的谋略下,秦军方面被赵奢玩得团团转,最后在阏与被赵奢打得大败,见识了赵国“胡服骑射”的威力!别以为秦国这次带兵的不是白起而是胡伤,就以为胡伤是个庸才。《史记·秦本纪》中清楚明白的记载了一个胡伤的战绩:“三十三年,客卿胡攻魏卷、蔡陽、长社,取之。击芒卯华陽,破之,斩首十五万。魏入南陽以和。”可见赵奢面对的虎狼之师的秦军统帅不是一个软柿子,更不是一个善男信女,而是一个一战就要斩首十五万的绞肉机。阏与之战的胜利实属不易,非赵奢有勇有谋,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所以此战之后,赵奢被赵王封为马服君,与廉颇、蔺相如同位!
通过《史记》不同文章对赵奢的描述,仿佛让我们感觉赵奢是一个具有军事天赋的实战派,其实不然。赵奢应该自幼熟读兵书,精通军事理论。《战国策·赵惠文王三十年》一文中有赵奢与田单关于军事理论的辩论,辩论主题有点类似“韩信带兵,多多益善”是一个好统帅的表现吗?田单坚持一个好统帅应该带兵三万就能攻城拔地了,而赵奢坚持多多益善。最后田单被赵奢说趴了,赞叹赵奢道:“单不至也”我田单不如你呀!田单何许人也?就是凭借一群牛恢复整个齐国的大英雄!赵奢能把田单说得心服口服,没有高水准的军事理论显然是做不到的。关于这次军事理论之争,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原文,渊渊保证很精彩!
三
像赵奢这样为官正直,不畏权贵,有勇有谋,具有高水准军事理论,且有打大战,打胜战实战经验的军事统帅为何阏与之战后就再也没有登上过战国军事的历史舞台?《史记》上没有交代,因为阏与之战后赵奢的事迹就再也没有于《史记》上出现过,直至他儿子马服子赵括出场时被顺便提及了一下。但是《战国策·燕封宋人荣蚠为高阳君》一文中却对赵奢的命运做了侧面交代。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是讲燕赵两国矛盾加剧,赵国准备与燕国开战。赵孝成王准备割让五十七座城邑给齐国交换齐国的大牛田单来替赵国统兵打燕国。请注意,这里的赵王是赵孝成王,原先任命赵奢指挥阏与之战的赵惠文王已经薨了,他儿子粉墨登场了。赵奢当时还在世,得知赵王要用城邑换田单的决策后就去平原君处进行劝谏。赵奢首先对用田单的弊处进行了精彩的分析,同时自告奋勇可以担当伐燕大任。为了说服平原君,赵奢甚至说出了自己年轻时候在燕国的一些事情,表明对燕国关隘地形十分熟悉。但就是说到这个份上了,平原君也只是淡淡的回复到:“将军释之矣,仆已言之仆主矣。仆主幸以听仆也。将军无言已。”大意就是让赵奢死了这条心吧,他已经向赵王做了割城换田单的建议,赵王也已经采纳了。我真想知道赤胆忠心的赵老将军当听到平原君的回复时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最终赵国用了田单,《史记·赵世家》也有相应的记录:“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陽,拔之。又攻韩注人,拔之。二年,惠文后卒。田单为相。”不过用田单的结果没有跳出赵奢最初的分析,花了几年时间,苦了百姓和战士,用花了五十七座城邑的代价,终于攻下了燕国的三座小城池。此事件充分说明赵孝成王与平原君赵胜的数学能力是赵国宫廷体育老师教的。我前面提过赵奢能忍辱负重,具有大局观,也在此事中充分体现出来了。赵奢满腔报国热血被平原君泼了一盆冷水之后,赵奢心里有多难受,我想大家可以站在他的立场感受一下,肯定不好受。但赵奢贵在很冷静,识大体,没有死缠烂打惹火烧身,也没有私下报复他人或开展私斗给国家添乱及让他国看笑话。所以赵奢就自己默默的、静静的、忧郁的度过了晚年,把遗憾和热血带进了棺材。但是廉颇和李牧却达不到赵奢这样的思想境界。赵孝成王去世后,其子赵悼襄王继位。襄王听信了奸臣郭开的谗言,解除了廉颇的军职,派乐乘代替廉颇。廉颇因受排挤而发怒,攻打乐乘,乐乘逃走,廉颇也只能逃离赵国投奔魏国。廉颇这一怒,就让赵国损失了两员名将,而且还引起了军队上的动乱,利益了他国,也让其他国家看了笑话。李牧也是被人离间后,赵王派赵葱和颜聚来接替李牧。当时只是接替,并非要达到杀害李牧的地步。如果李牧识大局,懂忍辱,保全有用之身,不排除东山再起。但是李牧抗命不交权,结果就被赵王用计暗地逮捕并处死,赵国最后的长城轰然倒下!从以上有勇有谋、具备很高的军事理论素养、为官正直,不畏权贵、能忍辱负重,具有大局观这几点综合来看,赵国名将全符合者唯赵奢一人也!
四
渊渊一直为赵老将军感到惋惜与不公,细细想来赵老将军阏与之战后被弃用有以下两个原因:(一)赵奢得其时却不得其主。战国时期本身是一个能展现军事天赋的大舞台,赵奢有一个很好的历史机会。但他从“田部吏”到掌管全国税赋,再到转型领兵攻打齐国以及最终登上人生最辉煌的“阏与之战”,都是在赵惠文王时代。赵惠文王时代,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有完璧归赵的传奇,也有渑池之会的硬气。但是到了他的儿子赵孝成王时代,儿不如父,祖辈们积累下来的资源在他手中已经成为了明日黄花。赵国从赵武灵王到赵惠文王再到赵孝成王是一个不如一个,赵武灵王能开创改革,带领赵国走向一个小高潮。赵惠文王开拓进取方面不如父亲,但是能用人能识人,也还算得上一位明君。但是到了赵孝成王时代,除了为贪取天上掉下来的上党郡,与秦国打了一场长平之战外,你找不出他还有那些功绩和可爱之处。所以赵奢到了赵孝成王手上,乃虎落平阳不得其主!(二)成也平原君,败也平原君。赵奢得以出头,最初还真是靠了平原君的推荐。但是赵奢的雪藏,渊渊认为也是平原君当了幕后推手。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可以去看看《战国策·燕封宋人荣蚠为高阳君》的原文,赵奢的满腔热血与精彩分析,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名将不用而舍近求远去高薪诚聘齐国的田单。一是聘用成本高,二是田单对赵国军队也不了解,三是田单尽心尽力程度肯定也不及赵奢呀!但就是这样,平原君都要力促赵王聘用田单。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平原君这么坚持的利令智昏?渊渊认为只有一个,那就是赵奢作为同宗不同族的赵氏家族人士已经威胁到了平原君赵胜的地位。《史记》里面写到:“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赵奢虽不是王室贵族,但从底层发迹后一步一步进入了赵国权力中枢,话语权也越来越重,从赵惠文王召开军事会议问赵奢的情况就能看出。赵奢不同于廉颇与李牧,只醉心和擅长于军事。赵奢是能搞经济也能打仗,而且综合素质极高,如果让赵奢再发展下去,平原君执政地位必定受到影响。好在赵惠文王驾崩,新王登基。新登王位的赵孝成王十分倚重平原君,对平原君当成肱骨之臣和宗族长辈,言听计从。所以平原君借此机会,在不影响国家根本利益的前提下逐步雪藏赵奢,削夺其权利,这就是赵奢被弃用的真实原因。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赵奢去世了,赵王在平原君的建议下接受了上党郡与秦国打了一场长平大战,赵王和平原君用赵括替换了廉颇,最后被白起坑了四十万人。历史就是这样吊诡,我也只能马后炮。最后以奸雄曹操对赵奢的评价来结束本文:“赵奢、窦婴之为将也,受赐千金,一朝散之,故能济成大功,永世流声,吾读其文,未尝不慕其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