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阳光慵懒。
我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向一家国企单位的电梯走去,步伐六亲不认。
根据约定,我到三楼下。商户负责人将会在电梯口与我见面。我们之前有过电话沟通,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尽管我的普通话水平低下,她却每句都懂。
这让我对这个女人充满期待,因为听得懂我话意味着合同签约更顺利。
我没上过什么学,靠街头文凭勉强混进了三、四线城市一家十几个人的小公司。对此,我倍感珍惜。
合同一签就是业绩,而普通话不好是我业绩提升路上的拦路虎。不克服,恐怕我不可能在心目中的岗位上逗留太久。
但销售工作的好处是用业绩说话,也就是只看结果。所以我们公司招业务员有点英雄不问出处。
面试的时候,我方言浓重。但是我一本正经,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三个月试用期过去大半,竟然只有我和一个名牌学校毕业的业务员获得过几份订单,老板对我俩还算满意。拜访之前,有领导鼓励加持,我底气十足。
电梯里只有我一人,我的脸孔映在那不锈钢制的电梯内壁,有点冷峻。我抬头挺胸,双腿分开站立,充分利用了场地的宽度,自我欣赏。
电梯速度很快,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对付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美女,电梯就在三楼停了下来。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我那冷峻的面孔被一撕两半,迎着楼道的光随即消失。凭嗅觉,我隐约闻到了一丝香水味,只不过这味道当中似乎还夹着一丝熟悉的体香。
哦,那个女人正站在电梯的一侧,她的脸色和我的脸色刚好相反,笑意盈盈。
“请问,您就是某某公司的孟经理吧!”
“对……你是……”
眼前的女人似曾相识,这让我想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没有语言天赋的我问得有点结巴。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用双手把外套的两边对襟使劲地往腹前交错,这让我觉得她多少有点轻浮,因为她这样做更能凸现她胸前的两个大灯,度数挺高,是她的骄傲。
我目不转睛地迎合,她却突然弯下身子。只不过表情没有绷住,哈哈大笑。
“奥,你是小慧。”
这么多年,尽管她有十八般变化,但这一笑就被出卖,因为我太熟悉她的笑。现实中,梦里边,萦绕不断。
“对呀,好久没有听到乡音,昨天打电话预约,听了对方自我介绍,就知道一定是你。”
小慧已变,不再是当初的小女孩。落落大方,貌美如花。我为刚才的猥琐想法感到羞愧。
原来小慧把外套从两边往肚子上面这么一遮挡,不是想凸显她的身材,只是想把我的思绪带到那儿时的年底。
那个时候的农村,堂屋的门,木质,两扇,平时基本不上锁。因为一般人家除了一张两个人搬不动的八仙桌可偷,其他东西没有价值。关键锁贵,我家舍不得买,所以夜不闭户。
小慧比我小两岁,她父亲在农机公司上班,负责给人打柴油。母亲是村里小学老师,口碑很好。
整个村子就她家日子好过点,门上有锁,锁还大。我们两家是门旁,近水楼台。村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里就两个女孩,小慧家庭条件好点,被她家人打扮一下,算是村花。
刚开始其他男孩子还会打着自由巡航的旗号来小慧家门口转转。无奈他们总有“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时候,所以陪伴小慧更多的人是我。得到实惠更多的当然也是我,尤其是过年前后。
每逢年底,小慧就把她爸爸买的糖,饼干分点给我。只不过吃之前都有一些附加条件,比如给她做一个纸飞机,要不就是陪她跳皮筋。
做纸飞机还好一点,我在做,她在看。跳皮筋可不一样,由于我不想其他男生插足,只好把皮筋的一头套在一个木桩上。那个木桩是我要求父亲做的,现在想想它的高度应该是为小慧私人订制。
另一头套在我的脚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慧,像一只蝴蝶一样上下翻飞,那两只羊角辫也会有节奏地抖动。
这个时候,是我在看,她在动,只不过两手不得闲,要给她拍巴掌,打节奏,嘴巴还得帮着数数。
直到她玩累,大喘气,才会把绳子套在她的脚脖子上,让我也上去跳两下。
由于我家穷,我也比较好动,所以我穿的棉衣号码有点大,这样可以连着穿两到三年。只不过没穿几天,我就会把衣服扣子全部驱逐出境。
这样我一跳皮筋,门户大开,几乎是光着上半身在小慧面前扮演小丑。小慧笑得前仰后合,肚子抽筋,偶尔蹲地上缓会劲。
我则趁机罢工,用两只手把破棉袄的两个底摆在腹前一合,露出没有胸肌的胸膛,蹲在小慧面前嘘寒问暖。
那时候的小慧相当满足,按照时令行情,我陪她跳皮筋得到的实惠和给她做纸飞机有着天壤之别。
做一只纸飞机,得到的实惠,往往也就是她把糖往嘴巴里一咬,“嘎嘣!”
她会把较小的那一份割让给我,甚至有时候会用手把糖的大部分攥着,只让我舔上一口。
跳皮筋可不一样,我得到的往往是一整颗糖,因为小慧笑得太狠,已经没有心思吃糖。我想她一吃,万一再笑,会噎着,所以我跟小慧最喜欢玩的游戏竟然是跳皮筋。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傻冒。
在这实惠当中,我对小饼干也不是太感兴趣,因为小慧总是玩人,她总是咬上一大口,结果我只能可怜兮兮的吃上一小口,那些东西有的是膨化过的,我只是抿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灰飞烟灭。
当然我在小慧面前也有高光的时刻,那就是过年放炮,小慧胆小,总是捂着耳朵远远地观看,我则保持一个冲刺的步伐静观鞭炮燃尽,抢在其他竞争对手面前冲进战火区域,寻找那些没有爆炸的鞭爆。
然后分几个给小慧,这个时候小慧的眼神楚楚可怜,我心一软还把那种比较猛烈的闪着电光的鞭炮给她一颗。
只不过小慧总会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原来我的脸上不经意间已经被我手上黑火药弄成了大花脸。
就这样,小慧与我的关系越来越铁,依赖感也越来越强。
这种感觉直到她上学时才被打破。那一年过年小慧莫名地给了我许多好吃的,我都感觉肚子吃撑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二年级,因为有寒假作业作怪,我陪小慧玩得也少。
但是听说邻村有玩马戏的,我不由分说放下寒假作业带着小慧飞也似的去看马戏。我只记得我跑一段时间就得停下来等一下小慧,希望她也快点。
好在我们赶到的时候,马戏还没结束。看马戏的时候,我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小慧搂在胸前,她身上有香味,整个人很乖。她看戏,我看她,目不转睛。
只不过看完戏回家后,我就没心思吃午饭。看着桌子上丰盛的年货,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妈还跟我开玩笑。
“虎子,是不是想小慧了?”
“肚疼!”
说完,我就一溜烟地冲向了茅房,稀里哗啦,上吐下泻。此刻我盯着茅房墙上面自己曾经写下的诗句,哭笑不得。
上厕所
脚踏黄河两岸,手拿机密文件。
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原来我带着小慧飞奔的时候,冷风无情地往我怀里窜。看戏的时候,我也觉得好冷,只有搂着小慧“续血”才能舒服一点,只不过没几分钟马戏就结束。
不得已,趁着男人那最后的一点血性带着小慧赶紧回家吃饭,又被风吹一次,最后“害年”了。
结果那一年过年,我几乎没吃什么好东西(害年的小孩看到什么吃的都没有胃口,医疗也不发达,没有霍香正气水,全凭身体硬抗),只有小慧的那一点体香在我的脑海里回旋。
不过害过一次年也好,从此我就吃啥也吃不胖。
可是令我更沮丧的事接踵而至,小慧跟着家人搬到了城里,她被迫转学。这件事在我看来发生得很突然,她一直没告诉我。我后来才明白她为什么给我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原来我的软饭之路已吃到头。
我深深地知道她以后一定会在城市里生活,因为她有父母关系,头脑聪明,学习用功。
而我几乎什么优势都没有,用现在的话来说那个时候的我就是屌丝小时候。但是我也向往大城市,向往那一点点熟悉的味道。
没想到小时候因为衣服扣子掉光,练成的招牌动作,今天也有人模仿得有模有样,这不禁让我有点尴尬。
“别愣着?合同拿过来呀!”
小慧这么一喊,我的魂好像又穿越回来。
“喷的什么香水,把我都迷晕乎了。”
“哈哈,待会给你一颗糖。”
“哈哈,我要一整颗。”
晚上我买了一把玫瑰,不晓得她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