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陕北农村打枣


对于一个陕北的孩子来说,秋天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秋天是一个忙碌的季节,忙到大人顾不上孩子,忙到没时间做午饭,忙到外出的打工的男人要赶回家收秋。

陕北的秋天,早上五点多天还黑黢黢的,爸爸妈妈就赶紧起来做饭了,烩面片、擀面条或者烩菜馍馍,一大早必须吃这种热乎乎又耐饿的饭才足以扛得住一天的辛苦。

吃完饭,父母急匆匆的拿上蛇皮袋子,扛着打枣杆子,拎着柳条编制的笼子就去地里打枣了。

步行走到地里,天已经蒙蒙亮了,空气里还飘着一层厚厚的雾气,等到太阳出来,它们才能完全散开浮上天空,站在高高的山头,可以清楚的看到,雾气升腾,又像壮观的仙境,又萧条的叫人多了几分绝望。

大枣结结实实的长在树上,如果没有爸爸用尽全力挥舞的一枣杆子,它就丝毫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大清早站在山头,都是各家各户的男人打枣的声音,piaaa    piaaa  piaaa,一枣杆子打下去,震得远处的石洼连声附和,就这样在这空阔寂寞的大地中又添了几分对好日子的渴望。

男人打枣,女人们就蹲在地上捡枣,一大早的枣子硬邦邦,冰凉凉凉,表面还结着一层霜气,捡枣的人不得不戴着手套,否则,用不了几天手上就会被这凉飕飕秋风刮出几道裂口。

秋天就是和老天爷抢饭吃,收秋的季节一旦下雨,一年都白忙活了。女人在地上捡枣两只手要向缝纫机上的针一样快,一下手一个准,还得一把抓好几个枣。笼子就放在离自己一米的地方,抓一把扔一把,蹲在地上捡枣,两只脚要像鸭子一样不停的挪动,从早上灰蒙蒙的天蹲到晚上黑黢黢的天,这苦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的。黄土高原上的女人们打小就练出了这种坚韧不拔的品质,大到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小到三五岁的毛头孩子,只要知道捡枣是个啥的,都要跟到地里去,毕竟,能多捡一笼的枣就能给家里多一分收入。

枣子噼里啪啦的掉到地上,捡起来吃却沾不到什么土,就算有点土也是干净的。蹲在地上捡枣,不由得放一个枣子在嘴里吃,咯嘣一声,随着枣皮的破裂,香甜的气味就侵占了整个嘴巴,一边咬枣一边吮吸着枣子的甜味,还能和隔壁家的婆姨们扯上几嘴,给捡枣活动又增添了几分乐趣。

孩子们则是想捡了捡几颗,不想捡了就在地里拨拉虫子玩,或者刨一刨地里的土,找来的虫埋到土里,再插上一根枣树枝枝,就当这虫子已经死了,给它作了个坟。有时候,这顽强的虫子能“诈尸”,挣着命从坟里爬出来,不过,它也活罪难逃了,孩子们在枣树掰一根针(枣树针:大约一寸长,上尖下粗)戳进这虫子的肚子里,把它扎在一颗鲜活的大枣上,嘴里念叨“吃吧吃吧,吃死你”。孩子们中午困了想睡觉就把蛇皮袋铺在地上,身下铺一个蛇皮袋,肚子上再盖一个蛇皮袋,就可以美美的睡个午觉了,等一觉起来,太阳已经快落山头了,大人们还在忙活着捡枣。

秋风凉飕飕的吹在身上,不由得让人打个寒颤,一种危机感渗透全身。再不赶紧捡完枣,就得等到八九点才能回家了,于是孩子们也顾不上玩了,都加入了捡枣的队伍。

我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一天就能捡一两个蛇皮袋枣。而我妈的手是一刻不停的在地上掇,一天到晚能捡十几二十袋子。我爸则负责最重要的任务,用长绳捆起三四袋子枣背回家。

捆枣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方法不对,这四五袋枣就没办法上身。绳子是我妈用废旧的衣服剪成一个长方形,再卷起来在缝纫机上踏成的,长度大概在四五米。捆枣袋子要先选一个坡或者是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台子,把绳子两头对折,中间的部分铺在台子上,铺的深度要足够放下一袋子枣,就这样枣袋子一袋又一袋摞上个三四袋子,再把绳子的两端穿进枣袋子后边绳儿中间的洞里,提起绑在上方的绳子用力一颠,基本上就颠实了,再把剩下多余的绳子分别来回穿在左右两边,绑个活疙瘩,这样就捆的结实了。

我爸两个肩膀分别钻进绳与袋子之间的空隙,肩膀卡紧了,我妈就提着袋子帮我爸站起来,四五袋子大枣压的我爸直不起腰,而他还要背着这枣子上坡爬洼。上土坡,要小心被地上的小石头滑到;爬石洼,要担心太陡掉沟里去。山洼的石头胳得脚底生疼,我爸穿着牛津布鞋一天要跑好几趟。我妈也不甘示弱,枣捡完了就自己给自己背上三袋子枣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这枣袋子我也背过,我只能背半袋子枣,半袋子枣压在背上爬坡的时候,脚只能跟着呼吸均匀的迈着步子往前挪,太累了,累到爬坡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除了爬,脑子里再什么都不想,汗水流眼睛里也顾不上擦了,脚下才是最当紧的,因为身后的石洼下面就是一条几十丈的深沟,崖坢上长满了荆棘,万一掉下去,不死也好活不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大人们都筋疲力竭,我妈还要准备我们全家人的晚饭,我爸则是把袋子里的枣一袋一袋的倒在笆奁(用红柳条编制的巨大的容器,大约5米长、2米宽、50公分高)中,把蛇皮袋子腾出来放笼子里第二天继续装枣。

等我爸倒完了枣,我妈热腾腾的面片子也做好了,这一天才算休息了下来,全家人都呼噜呼噜的刨着面片子入嘴,一碗面入肚再喝一碗面汤润润喉咙,肚子圆鼓鼓的,终于舒服了。

全家人简单的洗漱一下,顾不得身上有多少土,直接就上炕休息,躺在炕上全家人也不聊天,不一会会儿大人们就能睡得呼啦呼啦的。

我有时候正快睡着了,还能听到路边有人趿拉着鞋慢悠悠走路的声音,这一定也是一个背着枣袋子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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