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弦青很缓的收回目光，细碎的阴影，遮挡住一切情绪。

可他有一生也无法放下的执念，那是他活着的意义。如果没了，他为什么存在？

一段本不该存在的感情，比起国仇家恨。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弦青压住心脏深处升腾的一阵渴望，在那如涓涓细流般的汇聚进冰冷荒芜的心中前堵上任何一个让它汇成深海的可能。

“迟早是要离开的。”不要沉迷，不然只会痛苦。

影梦依着树干，动作散漫不羁，神情是那么漫不经心，谁又能看出她眼底深处破碎的光芒。早就知道本该如此。

她问这问题时想的是如果弦青能放下执念，她也能。可她何尝不知弦青放不下呢？其实她也放不下，对吗？可为什么还会失望呢？

影梦笑了笑，笑容恢复了慵懒邪佞，“自然。不过却不知你的族人会不会放人了。”

毕竟现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可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将会带领他们走向光明和希望。

“跟着一群孩子去集市吧。”弦青始终含笑，神情上的破绽早已没了痕迹。“我会把预言的事情处理好，以后管住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不要再随便给自己加什么新的身份了。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就不要妄想成为别人的救赎了。”

在漫长的沉默当中，影梦眼中闪过疑似释然的情绪。罢了，当初她会跟这人扯上关系，也不过是场算计，某人利用小孩子不服输的性格刻意制造的意外。

影梦摆了摆手，之前认真严肃的情绪全部被收了起来，她又成了那个随心所欲，古灵精怪的孩子。

“那就麻烦仙君大人了。我会玩得开心的。”

之前严肃的气氛倒是被扫了干净。

弦青很轻缓的眨了一下眼眸。究竟那个才是她，是现在这个今日哭，次日笑的疯丫头，还是刚刚那个冷戾放肆，从容矜贵的......

算了。这样安宁平和的时光也延续不了多久了，趁还在的时候，好好享受吧。

弦青碾碎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忽地轻笑了一声。“好的，去吧。记得顺便打听一下九玄草；顺便探查一下有没有别的排号者；顺便带点食材回来，之前用光了；顺便找点材料，阵盘数量不够；顺便练练你的蛊；顺便照顾好兽界未来的火苗......最后祝你玩得开心。”

影梦表情僵了一下，鼓了鼓腮帮子，眼睛瞪的圆圆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好多顺便啊，她也希望在这么多顺便下，她还能玩得开心。

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表情变化，每一个细节都呈现的很清楚，弦青有一顺境到失神。他知道以前这个表情是真的，所以一直默认它是真的，可如今看到另一种清醒状态下的影梦，他突然有了质疑。

也对，一个疯丫头是怎么躲过仙界的通缉，怎么管控人界朝廷还让当权者认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怎么段时间完成妖魔两界的战后重建。

弦青微微一笑。最大的破绽，不就是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的自然吗？

不过这不就是曾经的她吗？他的影梦。

轻风吹过影梦的发梢，吹过影梦的长睫，吹过影梦那唇角流转的邪佞笑靥。

影梦头上的呆毛隐约动了一下，一蹦一跳的跑向远方，在一群小孩子们的欢呼中离开了结界，一排的无害懵懂。

弦青眼中目光深处隐藏着几分复杂，其实她一直都是光啊。

在远离，双方确保看见对方后，同时收起了微笑。这平淡的时光真是令人贪念。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一切终究不过水中月镜中花。在离开这个地方以后，一切将是物是人非。说不定再见面时，便是敌人。

“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后汉书·西域传》

集市位于沙漠的边缘，这里没什么建筑，大多数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子。可该有的东西竟然应有尽有。仅仅在入口，一眼望去便是数不清的小摊子。有酒，醋，酱，饮料，皮革，粮食，草药，船只，漆器，木器，奴隶，铜器，酒曲，布匹，干货，皮草，骨头，丹砂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没有的。

影梦扫了一下四周，真是热闹非凡啊。

商品从零碎的一些小玩意儿到千奇百怪的工具。

难怪玄青说来这里打听九玄草的消息。这里可真谓聚天下之货，各得其所。

影梦左看看，右瞧瞧，这样的集市她好像也见过，在哪呢？她记不清了。

这里如果严格来看算是无“市”可集，不过是一群人摆摆地摊而已。

这里似乎没有钱这个概念，而是物物交换。

可偏生交换什么的都有，商品多样性比一些大的商会还多。

这里说白就是个黑市，商品没有限制，有就可以卖。最重要的是还比外面便宜，如果有实力也可以抢。

也难怪这来来往往的商客以及商贩络绎不绝。这种族包含的挺广的呀，八界的人都有。

影梦扫了一眼四周，很多人都带着面具，怕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其中一定有仙界之人。

不是她说，只是她不相信这样热闹非凡的地方仙界会不知道。如果知道却又放任兽族余孽在这里卖货而不管，无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地方对他们也有好处。

她一直知道在沙漠中的兽族与外面是有联系的，但没想到联系怎么紧密。

难怪他们会知道那么多事，原来和各界的人都有交流。

影梦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发现身体中有几股气流开始运转，可以使用修为了。这个集市竟然从沙漠深处延伸着外面，影梦弯了下唇角，那双眼瞳流转着了然。

难怪没了修为就要死要活的北二代敢来这里，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试炼之所以要杀光其他所有人才能出来，是因为不杀光其他的人没有办法出来。如今看来，进出沙漠是没有限制的。

影梦眯了眯眸，低呵出声。所以试炼中所谓的杀人，要不然就是心理暗示，要不然就是别人的恶趣味。

所以一进来就马不停蹄的杀人的弦青，他知道吗？

影梦眸色微深，回头看了看集市外一望无际的黄沙。虽说进出没有限制，但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沙漠中，熟悉路线的人，光看那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景，还是非常容易走丢的。

影梦按了按眉角，她好像忘了什么。什么呢？好像蛮重要的，对，看好孩子，她还要顺便看好这群孩子们。

这地方一看就没有什么规矩，这里的唯一的规矩大概就是拳头把。

这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们……

影梦猛的转头，人呢？

原来刚刚一进集市的那一刻，身边的孩子们立即四散而开，各自跑向自己喜欢的摊位。

只留孤零零的她，和一个小萝卜头。

“小姐姐，你终于回神了。那个，我们去玩啦，你也玩得开心。我们会在太阳下山前回到集市门口。”

说完最后一个孩子也一溜烟的跑了，一头扎进人群中。

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让影梦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把他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