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五早上七点起,右肾胀痛。以为气淤于此,于是试着暖水袋热敷与经络拍打,更去坐便数回。非但未拉出秽物,屁也不曾放一个。
在家里坐立不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躺到床上除来回翻滚出一身汗,丝毫不见好转。直到下午二点半,大约折腾累了忽然睡过去。至三点醒来,惊讶的发现痛感全无。三点半时,马老师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峨眉山。想与其求医问药,倒不如去山里调养。于是欣然答应。
昨日乘最早的航班到成都,转至新南门车站,又马不停蹄地往峨眉山赶,终于在用晚斋前入住山脚下的伏虎寺。
几个月前曾在这里歇过两晚,很喜欢这里的清静。同房师兄或阅手机,或打坐,少有交流意愿,于是早早安睡。黎明前梦见一些人过来帮我做法事。其中一人洗碗后,不慎将碗碟留在贮水桶里……
早上起床后已是用斋时间,尼师们却仍在做早课。估计还要些时间,于是背包往车站去。这是七次上峨眉第一次坐车上去,只因想早些上金顶,早些见到菩萨慈颜。
天气好得很。至雷洞坪下车后略有寒意。乘缆车至金顶后,却感觉温暖如春。不仅未见薄雾,还可见蓝天白云。菩萨金身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眉眼略带笑意,似乎夸我来得正是时候。
金银铜各殿拜过后,往西南边可见万佛顶的山坡草地小睡,后来到东北边可见舍身崖的树丛里小坐。这天四处可见云海茫茫,气象万千。阳光时常无保留的倾泻直下,似要为人驱去历劫严寒。后来兜兜转转,捱到三点以后下山,去太子寺住宿。
这时节已是旅游淡季,来去人渐少,寺庙里宿费较夏季几乎低至一半。虽然峨眉山所有寺庙里僧人的工资都由佛教协会支付,但太子寺仍然只有一位师父驻守。这寺据说有三百年的历史。一直以来,我有些嗔怪这住持不对寺庙做任何修葺,特别是厕所极其简易,夜晚入厕多有不便。但住持说不想破坏原有气场,听起来也是理由。
登过记,随口问管事居士师父呢。居士说这几天修塔有些累了,师父在打坐。于是才知道在仅有的大殿后,于三年前建了两座白塔。后来去礼拜,更发现塔附近有几间独栋的闭关房。
此时冬日的余晖正穿过雪松林,洒在白塔上。阳光照不到的山坡上,残留前几日的雪迹。几只归巢的鸟儿不怕冷的吱吱喳喳,像是在逗小径上落寞的灰犬。
前几日的凛冽冻坏了水管,寺里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晚斋后招呼大家泡脚。我是临睡前去洗漱,才发现斋堂前的水管没水。这夜只好随遇而安的不刷牙不洗脸了。
2016.11.13于太子寺
(二)
夜里尿频,这次我却学乖了。水照饮,厕所不嫌麻烦的多上。峨眉火大,多饮水是内在生理需求,多排尿却是利于去浊。若反其道行之,则反受其害。
至六点钟,门外管事居士高喊去看日出。我瞬间觉得清醒,于是赶紧起床,摸黑往金顶去。这也是十年来第一次在峨眉山看日出。
到金顶上才六点四十。师父们在卧云禅院做早课,其他的殿门都紧闭未开。于是在华藏寺外烧了头柱香。看天色尚暗,去卧云禅院用了早斋。出门找到金殿旁的观景台,忍些寒风,静待日出。
到底是淡季,看日出的人排成一行,仍不及栏杆长。一抹橘红的光亮早早显示了日出的位置,才发现金顶上各殿正门均朝西方。大约到七点半,拍快照的小哥高喊一声“日出了”,所有人精神倏忽高涨。手机相机齐齐对准太阳初升处。金亮的圆球在那抹祥云里渐渐露脸,却像月亮在云层里穿行般,不过几分钟就钻到上层的云海里,却没形成朝霞满天的绚烂。与淫雨霏霏连抹红色也难见比,众人多少得偿见到峨眉日出的夙愿,是以大家平静的散去。
估计这日再难见昨日的蓝天白云,早风虽柔也掠些寒意。仍旧在各殿礼拜后决定早早下山。
下山后是直接回汉,还是另去他处,心中全无打算。百度地图上显示在雷洞坪灵觉寺与洗象池之间有座白云寺,来回几次从不曾见。好奇之下,想去寻个究竟。不想到地图上标示位置时,只有一座白云亭和一家小吃店。小店老板证实这里没有白云寺。
看来被地图诳了,但也促使我以步代车的下山。再想想来峨眉的缘起,未必不该在山里多待几天。于是十一点半至洗象池,毫不犹豫就歇止在这寺庙里。
午斋午休,起床后手机上看了会书,写了几段文字,感觉像在家里混时间。只是不想去洗澡换衣。床铺的电热毯得一直开着,否则被子垫单都会潮湿不堪。至于洗过的衣服,夏季尚且难干。时已寒冬,就更不要妄想了。
今天农历十五,有些地方可见超级月亮。“象池夜月”原是峨眉山的著名景观之一。临睡前特意出门四处瞅瞅,却只见灰暗的天空。突然意识到莫说月亮,在山上似乎从来没见星星。
记忆倏忽回到鸡足山的迦叶殿。四合院里繁星压顶,颗颗如宝石欲坠……
2016.11.14于洗象池
(三)
从洗象池下来,遇见极少游客。沿途的小吃店多闭门养锐,就连猴子也因行情不好而懒得出台。空阔的山谷里常容我一人独行。环顾四周高山,纷繁草木遮盖各个世纪的岩层。很难想像这里曾是海洋或孤岛,随着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异军突起,有过无数次的沧海桑田。许多地方只怕亿万年除了禽畜问津,无人可达。
峨眉以秀闻名,却有不逊于泰山的大气磅礴。玄武岩的坚硬曾让它抵住了“汶川大地震”的突袭。洗象池以下的花岗岩与沉积岩交错互生,尽显壮阔。凝望时感觉若即若离。即则拥你入怀,离则英雄无语。
因为草木的恣意生长,视觉上的杂乱让近处所见很难成景。这却是大山的有道处。不像南方一些山水园林,移步换景,精致玲珑,所见却尽是人心。峨眉的人心只在寺庙里。
寺庙现在由佛教协会统一管理。僧人与工作人员都由协会统一定岗与发工资。食宿似乎也由协会分别定价。有些吃大锅饭的味道,所以感觉各个寺庙的商业氛围越来越浓厚,工作人员的态度却越来越差,有的甚至连皈依二字都不懂。
自洗象池以下,床铺的电热毯就不是标配了。整山常年氤氲,被褥终年都泡在水气里。今年七月离开峨眉前在广福寺住的两晚,就因此成为严重败笔。
在洪椿坪寺院,管理员带我看了房间。已是淡季,房间少有人住。被褥洁净自不能恭维,房间里还弥漫一股霉味,被子都是可以拧出水来的。而让我决定留下的是这里的生态厕所。虽简易的立柱框架,无门无窗,但因立于山谷半坡,面对高峰峡谷,是以蹲下时不仅万事落空,更可以饱餐山川秀色。对于生态设计,我从来抱着十二分的敬意。于是我选择了贵宾房,要求他们增加了电热毯。即使这样,我仍感觉被上下的湿气夹击。午休起来,感觉浑身不舒服。
洪椿坪得名于寺庙内外三株千年洪椿树。寺院因地制宜,依山而建。殿堂厢芜彼此勾连回环,前进的二层与后进的一层相通。下雨天僧众在寺里不惧雨淋。最近一次修复据说在清代。只是后来于高处所建的普贤殿,不仅建筑风格稍有差异,与前进大雄宝殿的连接也失于法度,成为让人遗憾的败笔。
一切败笔缘于寸心欠安。祖师爷云:慎终如始,终无败事。
2016.11.15于洪椿坪
(四)
凌晨感觉有人推我起床。后来用过早斋睡回笼觉,梦见一只马蜂在头上盘旋。算了,赶紧起程。
时已九点,雨路湿滑。途中行人寥寥可数。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而我在台阶上侧身行走,小心翼翼。雨雾笼罩是峨眉的常态。洪椿坪以下可见山势不似仙峰寺附近险峻,更因九老洞处流下的白龙江向清音阁去,一路多了潺潺的流水声。
一线天附近水势曲折,常有平坦浅滩,与峡谷高山相映生辉,是以成为峨眉山景区风光最秀丽处。游客多了,猴子也跟着凑热闹,沿路驻守。不过现在淡季,出来除了挨冻,难得捞到油水。经济大环境不好,猴子们多选择休养生息。下山前怕猴子骚扰,特意拾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揣在兜里,结果只弄脏了口袋而已。
七月宿广福寺时,听人说起过清音阁后面有座牛心寺,尚未开放。今天到清音阁时间尚早,于是沿小路往上去看个究竟。
一路是极简易的台阶,欠缺工整不说,局部路段还是木桩代石,旁临深渊,对玩户外的青年才俊们再合适不过。幸好路途不远,大概半个小时,在一株八成黄的银杏树处拐个弯,就到了牛心寺。
果然没有开放。大门紧锁,只容自己人出入侧门。寺院分前后两殿与左右厢房。前殿供观音菩萨与龙女韦驮,后殿独供普贤菩萨。侧壁墙上残留有“毛主席万岁”的石灰标语,但估计寺院历史应追溯到至少民国时期。建国后不大可能在如此荒无人烟处,建如此大规模的殿堂。
在前殿的角落小坐一会,厢房里几个操本地口音的男人,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至出门后,突然窜出一条小花狗,极兴奋的冲我狂叫。这时方有中年男子出门来,将狗喝斥开去。
原路返回,于清音阁用了午斋,而后去五显岗乘车,再换乘去了大佛禅院。
禅院是近年所建,建得恢宏气派乃至奢华。置身其中,仿佛立于紫禁城的故宫。各建筑造型极为考究,文殊观音与普贤三位菩萨各自成殿,前后依次座落。只是从弥勒殿起,文殊殿、观音殿、普贤殿,这四殿的中轴线均不在一条直线上。从空中俯瞰,应该别有意味。
阔大的客堂在普贤菩萨的无梁殿旁。门前栅栏紧闭,悬挂两个大字“止单”。这也止住了我的峨眉之旅。
于客堂旁的长凳小憩后,去成都。天涯孤旅,待下一站。
2016.11.16于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