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次坐父亲的车是今年年初父亲送我去火车站。
父亲的车是他自己偷偷提回来的,为了不让父亲买车,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的两位已经出嫁的姐姐先后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告诫父亲现阶段买车真的没必要,就连远在外地的我也特地为此事给父亲去了个电话,末了,只听电话那头父亲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的对我说:“爸节俭了一辈子到老了就是想图个方便点。”我知道这件事是挽回不了了。
我的家庭并不富裕,父亲在工厂里当工人,几十年来,父亲不厌其烦周而复始着重复着流水线的工作,从来不说辛苦,我们能姐弟三人就这样在父亲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我们就像那吸血的虫子,而父亲直至前几年是真的没有积蓄。
父亲一直梦想着买辆车,从前几年大伯买车之后,父亲的这个想法便愈演愈烈,父亲之前只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在手机刷刷车子的相关文章,后来甚至会晚班下了一个人先去车展溜达一圈再回家睡觉。母亲说父亲买车就是图过个手瘾。我的两个姐夫都有车,平常有事需要用车都是他们来当司机的,也没出过岔子。
母亲说,父亲把车开回来的那天是十二月份的一个大晴天,车子不贵,只要六七万块,是一辆白色的吉利,父亲买车还从两位姐姐那各借了一笔钱,那天晚上父亲开心的像个小孩,一直整晚都没睡着,而母亲自己却是担心地一晚上也没有睡着。
去年大年28的晚上,我从外地回家过年,天下着蒙蒙细雨,出站口,父亲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母亲则是裹着一件厚厚的棉睡衣,寒风呼呼地吹着,父亲远远地看见了我朝我挥手,我拖着行李箱朝父亲走去,父亲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我放好行李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只见父亲还在调试座位,大概过了一分钟父亲应该是调舒服了就点开了火,又过了将近两分钟车子才缓缓地开动,父亲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背挺得很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一丝不苟,父亲开得很慢,挂挡也是后知后觉,在父亲的控制之下,车子时常发生抽搐。
“自从你爸开车之后,我每天晚上都担心,今天也是放心不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母亲坐在后面和我说道。“没事的,妈,多开开就熟悉了。”我安慰道:“爸,你怎么不买个自动挡的,好开一些。”“自动挡要贵点。”前方红灯,父亲换成了三挡。母亲说:“早知道你爸这样就该让他加点钱买个自动挡开了,也不会这么担心受怕了。”
大年二十九,一大早父亲和母亲便收拾好了东西,大大小小的包裹装着年货被放进了后备箱,准备一起回老家过年。
年二十九回家的路上车很多,这也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最近几年,家乡的建设越来越好,车子也越来越多,每年的过年表现的尤为明显,堵车也是必然的事情。
车子行至半途已经将近十一点,路上的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每一辆车都是一个家庭,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回家过年。
“刺啦!”一个踉跄,父亲撞了,撞到了前面那个左拐的黑色SUV,父亲摇下了车窗抢先开口道:“老哥,你车子突然跑出来,咱们车子都有损伤,就各修各的!”母亲坐在后排座位上开始抱怨起来:“今天早上眼皮跳的厉害,果然出事了。”
只见对面车上下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中分的头发明显是早上刻意梳理过的,“哥啊,你撞了我,你还叫我老哥,我开了几十年车从没出过问题今天被你给撞了!”
父亲也下了车,我紧接着也下去了,母亲待在车上没有下来,我双手捧在嘴边,长呵了一口气,冰冷的手瞬间温暖了几分,我扫了过去,他的车上从前门到后门挂了一条长长的线,车门有些凹陷进去了。父亲和中分男子并没有商量一个满意的结果出来,中分男子报了警,没过一会儿交警便来了。中分男子开始和交警交代情况,父亲站在一旁没有插话,神情中明显流露出忐忑与不安。交警收了双方的驾驶证叫我们双方的车跟上他们的车。
车被扣了,今天下午两点半去派出所交代情况看怎么判,二姐夫来了,餐馆里面,母亲一直询问二姐夫派出所有没有认识的人,二姐夫安慰母亲,是中分男子抢车道在先,不是我们的责任,不用担心。母亲这才稍稍放心,我看着父亲,父亲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父亲第一次进派出所,一直以来老老实实的父亲因为车子进了派出所,父亲异常紧张。傍晚,事情终于判了出来,中分男子抢车道在先,并且拐弯应该是让直行的,由于中分男子的车头已经过去了,所以判了父亲一个次要责任,听到你结果后,父亲明显松了一口气,可父亲却是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一家人围在一桌吃着晚饭,爷爷奶奶问起了中午的事,父亲说警察说给那中分男子全部责任也是可以的。
我望着父亲,如果父亲当时果断一脚刹车踩到底,而不是点刹,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2019年5月在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