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秋风带着寒意。我刚入睡,一阵剧烈的咳嗽将我咳醒,喉咙像着火一样,辣辣地疼,胸口也有些隐隐作痛,感冒好几个星期了,一直断断续续,未能痊愈。我起来喝了杯水,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随手按了一下手机里的音乐,张国荣的《春夏秋冬》轻轻地响了起来……
秋天该很好
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着凉
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
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
轻敲我窗……
优美的旋律,诗一般的歌词,在哥哥的低吟浅唱里,像一阵密密的秋雨,洒在心里,我的心湿润了……
你若尚在场,何止秋天很好,一年四季都很好。
你会买来春夏秋冬的食谱,照着书本,每天给我做好吃的,看着我大快朵颐,你一脸满足。而结婚以前的你从来没下过厨,你是家里最受宠的男孩,你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从来不让你干家务……
你会下班后开摩托车去接我,不论等多久,多晚。你的车后座里永远备着两件外套,一件薄的,一件厚的,薄的天气凉的时候穿,厚的天气冷的时候穿。车至红绿灯前暂停的时候,你经常会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猝不及防的亲一下,然后继续开车前行。有一次被旁边开车的同事撞见了,同事呵呵的笑,我脸红到耳根了,你确装着没事一般……
你会在我下夜班的时候,将手机调至静音或是索性关掉手机,拔掉座机电话线,拒绝任何人上门,因为那样会吵醒我,睡不好是你最担心的……
有一次我弟弟妹妹对我说:“去你家啊,走路都要走太空步!”
“为什么呢?”
“姐夫要求的啊!有一次你下夜班,我们不知道,刚好去你家有点事,开门走进去,脚刚抬起来,姐夫说轻点,你姐下夜班在睡觉,不要吵醒她,吓得我们赶紧将脚轻轻地放下来,后来就变成走太空步了。”弟弟妹妹边说边模仿走太空步的样子,我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会在我出差时,帮我收拾行李,大到证件、小到针线都一一放妥。
而你每次出差回来,都记得给家里的每个人带礼物,你给我和妹妹带过苏杭的丝巾,给我爸爸带过龙井的茶叶,给我妈妈带过云南的田七,给我弟弟带过玉石象棋……
你带我妈走亲戚,像看护小孩一样,不离半步,满袋子的零食,哄着我妈吃,车上的人都以为你是我妈的亲生儿子……
你说每年的结婚纪念日给我写一首诗,为此还特意准备了一本漂亮的厚厚的日记本,结果你才写了两年,就丢下我走了,从此这本日记本就一直尘封在我心里,再也不敢打开……
你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
是的,我要好好活着,所以我离开了那座熟悉的到处都是你的影子的城市,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充满活力的城市,重新生活。
我要好好活着,所以我努力工作,热情生活。我读书、写作、摄影、旅行、做公益,我永远微笑,阳光灿烂……
我很少想你,我的文字里基本没有你的影子,别人偶尔跟我谈起你,我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仿佛那是一段遥远的属于别人的故事,而你平时也很少打搅我。
只是每年的清明和七夕,你一定会在梦里跟我相见,两两相望,寂静欢喜,醒来时,泪痕未干枕已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苏轼的这首悼念亡妻的《江城子》,我自小就会背,每次读来,禁不住泪如雨下。想不到能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词人,也能写出如此细腻深情的诗词。
若不是蚀骨入心的深爱,怎能有如此的相思之情,亡妻之痛?
苏轼的妻子王弗去世后,苏轼送她的灵柩回四川故里,守着整整三年。在这三年中,苏轼在家族坟茔的山上亲手栽下几千棵松树,那每一抔土埋下的都是思念,那每一片青翠生发出来的都是爱,所以才会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那样绝美哀伤的诗句。
年少时的我曾天真地想过,如果世间有这样的男子对我如此情深,我一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对我深情的人先我而去,把无尽的思念和哀伤留给了我。
十二年了,你在阴间,我在阳世;你长眠于家乡的西樵山,我四处漂泊;你在我的梦境中渐行渐远,我在尘世的消磨里两鬓如霜。
如果有来生,可否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再长点,可否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