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编第二篇

广振的夭折掐断了母亲希望的翅膀。别人劝她：“你跟前不是还有一个大儿子吗？再说你还年轻，再生几个没问题。”母亲却说：“老大又丑又傻又柔弱，长大能有多大指望？”六岁以后，母亲接连为我生下两个妹妹。母亲闲时常想起早夭的广振。最后却不得不把思绪定格在我的身上。为了我的健康和前程，母亲不止一次地求神拜佛烧香许愿，祈求神佛保佑她唯一的儿子尽早地长大成人 。 

1.赖着母亲讲故事

母亲巴不得将自己积累的全部知识一股脑的传授给自己的儿子。我爱听故事、刚懂点事就赖着母亲给我讲故事。每天夜里钻进被窝里磨着大人讲，大人忙活一天累了，讲不多久声音逐渐弱下来，甚至时断时续。我正听得上瘾，哪里容得大人怠工，马上抗议：“讲啊，接着讲啊！”小孩子听故事不怕重复，如同成年戏迷看《失》、《空》、《斩》三出戏，反反复复看多少遍也不烦。我听同一个故事可以听三遍五遍若干遍，或者几个故事来回倒着讲都行。

母亲给我讲的第一个是《小铜锤的故事》：一个少年去姥姥家，手里拿着姥姥给的一把小铜锤，回家途中被绑架，孩子以铜锤做武器跟绑匪一家斗智斗勇、巧妙周旋，凭着自己的聪明和舌辩能力赢得了官司。我把去姥姥家的路跟故事情节联系起来，久而久之，似乎自己也成了手持铜锤的小英雄。

母亲还给我还讲过《哥仨分家》的故事：“哥仨分家，老大分的骡子马。老二分的牛和驴，剩下老三没得分，分了俩细狗……”《狼外婆》的故事：“老狼扮成外婆模样，想吃掉来看望自己的外孙男女。聪明的孩子觉察后设计爬到树上诱惑老狼，用绳子往上系，最后把老狼摔死树下……”《傻子赶考误时间》：“傻子赶考误了时间……”。母亲有说不完的故事，有的内容耳熟能详、至今记得。我在故事里长大。几十年后，我又把这些长胡子的老故事给女儿讲述着，再过二十多年，又给孩子的孩子，我的外孙讲述、也给亲戚家几个孩子讲。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代代地传承下来。

我的童年生活主要是在《我的百草园》《牌坊台》和《最大的舞台》的环境里度过的。

2.我的百草园

第一次读到鲁迅先生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不禁心驰神往，脑海展现一幅连环画般的童年记忆。我家祖传的矩形宅基地，位于村子中央，总面积大约五亩。很大的场院东侧是磨棚。南边是篱笆墙。篱笆南边是一大片平整肥沃的园子。上学之前且不说；入学后也常到园子消遣游荡。它是我的“百草园”、儿时的乐园。园子南头有夯土築成的短墙，短墙外是一条车马大道。原来是一条干涸的沟渠，长廊式的沟渠里长满杨、柳、榆、槐各种常见树木。冬季里人们到这里搂树叶、拣树枝烧火熰炕。雨季村里的雨水排泄到这里，形成长长的蓄水池，发大水的年头它就变成一条河。

我常拿鲁迅先生描绘的园景跟我家的园子作比较。北方的夏天是草长莺飞、万物争荣、也是最富生机的季节。园子里各种鸟雀多起来，布谷鸟没日没夜地唱着“嘎咕嘎咕，光棍儿背锄”的哀歌飞来绕去。美丽的黄鹂在翠柳榆荫之间高声呼唤、寻觅着自己的伴侣。花喜鹊躲在窝巢里孵化幼雏。园子东南角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树围足有三米，主干挺拔、枝繁叶茂。树顶上有箩筐大的老鸹窝。南墙根不远的一棵枣树，不很粗大却亭亭玉立、卓尔不凡，青枝绿叶、硕果累累。树上有一种叫‘小老虎’的毛毛虫。花生米那么大点儿，浑身长满长长的黄绿色绒毛，细看是数不清的尖刺，如同武士的甲胄，只要碰它一下，就会被刺中，钻心的疼。开始我不明就里，爬上树去摘枣儿吃，刚爬到桠杈处就被小老虎‘咬’了一下，尖刺扎在手背上，疼得呲牙咧嘴、难受了好几天，从此再也不敢轻易冒犯。白蜡树长在垄沟边上修长而笔挺，它不招虫子，像一排威武的仪仗。园子里桃树、杏树都有，每年都结下丰盈的果实，非到成熟时节、不经大人允许谁也不敢动。叔叔向奶奶举报我偷摘桃子的故事就从这里发生。园子东侧靠近土墙的地方，还有一棵奇特的‘沙果枣’。成熟的枣儿有沙果那么大，呈白色。玲珑圆润，脆嫩细甜。据说这是爷爷用枣树作砧木、沙果作接穗儿、亲手嫁接而成。等到累累的硕果皮色由青变白的时候便允许大家分享。我曾经被大黑蜂蛰过右手拇指，也逮住过好几只衣着华丽、动作优雅的花蝴蝶，还逮住过平日里只闻其声未见过其面的伏蝶儿。日间驻足园中，出神地聆听黄鹂和布谷的鸣叫。傍晚绕着大树捉拿刚刚出土的知了猴儿。亲赌从大榆树上掉落下来的青色老鸹蛋，看见大花蛇在草丛里从容地爬行。这就是属于我的“百草园”，在这里消耗了我小时候的美好时光。

与我家的园子相毗邻的东边是二爷爷家的。中间的土墙留一个豁口，便于来往。两个园子面积大抵相等，原为一体，老哥俩分家各得其半，东院北端是一溜土坯垒成的敞棚。内有石磨石碾还有扇车，几乎大半村人都到这里来碾米磨面。主家所图就是牲口排泄的粪便。碾棚前面除了西侧的猪圈就剩一大片平整的打谷场。夏日的夜晚乡亲们凑到一块儿拉胡琴唱京剧，孩子们顶着点点星光和湛蓝的天宇围着草垛跑来跑去捉迷藏。二爷爷家园子井台周围有树，其中一株石榴。果子又大又圆。有的呲开大嘴、露出晶莹的石榴籽儿。石榴是酸的，大人吃几粒就倒牙，孩子们偏爱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