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算计吗?在香港,两人像在跳一场你进我退的舞。若不是那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博弈仍在持续。而范柳原显然更胜一筹。爱情是两个人的一厢情愿吗?在白流苏眼中,爱情的最初不过是挣得了一口气,在爱情之前的是生存;而对于范柳原来说,爱情是寻找一个懂他的人,可笑的是说与听的人都明白是自欺欺人。
《倾城之恋》开篇就以胡琴为我们拉开一个悲凉的背景,又以其为结局。这让我想到在《金锁记》里的三十年前的月亮。同样是苍凉的色调。那么两者又有什么不同呢?
有人说白流苏是张爱玲的小说里结局最完满的女人,而七巧则是一个“英雄”、一个最为清醒的疯子。在我看来,白流苏清醒且冷静的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而《金锁记》的七巧也是清醒的,但显然已经疯魔。一开始,白流苏原是因为前夫的两个姨娘而选择离婚。但因为家人的嫌弃与排斥,她努力地捉住了范柳原这块浮板,甚至成为了他的情人。在此,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在情场上的节节败退。虽然战争让她拿到了正妻的位置,但是范柳原的俏皮话都留给别的女人了。兜兜转转仿佛还是回到最初。而七巧则是清楚地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黄金的枷锁,她拒绝别人的靠近、自己也出不来。都说“不疯魔不成活”,但却很好的形容了七巧。说不上谁更高明,莫名都添上了悲凉色彩。
战争是一个产生爱情“错觉”的地方,一度让我们产生“生死契阔,与子偕老”的美好遐想。
就像《封锁》,在封锁的非常态时期,男女主产生了爱情。然而当下车,两人日常生活照旧,电车一事恍若未泡沫。而《倾城之恋》,当白流苏成为了范柳原的情妇,战争来了,在朝不夕保、乱炮轰炸的只有你和我的非常态时期,两个自私的人,终于放下一切的防备,两心紧紧相拥。我相信他们确实产生过爱情,在战争中。但是正如《封锁》,会不会其实当一切恢复,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又重重地包裹我们。这爱情来得太突然。又消失得太快,以致让我们以为是错觉。
张爱玲在一篇散文说:女人在选择男人的时候远不如一件衣服来的认真。在白流苏的眼中,范柳原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自己的价值、获得同性的尊重的存在。在与范柳原相处中,白流苏处处算计,与其说是算计,不如说计算更为妥帖。她每时每刻都在计算着自己的未来。殊不知,当她踏上香港的船时,她已经是范柳原的手中物。香港的船票、房间的隔壁间是范柳原、范柳原在舞池的中途出现等等蛛丝马迹都有范柳原的笔墨。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某人的费尽心机。
地位不平等只能造就奴隶与主人。当范柳原厌烦了这个追逐者的角色,白流苏的尴尬处境展现无遗。沙滩事件的翻脸就是很好的证明。白流苏对于自己的处境很清楚:没有更槽糕的了。于是,白流苏成为了情人,甚至是未来的生活,她也模拟想象过。她一直很清醒地活着。生存是她所需。当范柳原的俏皮话都留给别的女人了。但白流苏确实心安,这证明自己是名门正娶的妻子,尽管她感到莫名的惆怅。在这里,我们都好奇白流苏其实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正如徐太太说的,出去找份工作。但白流苏选择了一条把自己的选择权转让出去的路。是以,当白流苏愈是把自己的姿态抬高,她自己愈是卑微。而爱情从来都建立在平等地位之上,就算是灰姑娘,她的爸爸也是公爵。
而对于范柳原来说,他追逐的爱情是:懂他的人。对比白流苏对其的了解,范柳原很明显都是一直沉迷于自己对白流苏的幻想。都说当一个男人真正了解一个女人就是不爱的时候,其意大概是如此。范柳原说喜欢好女人,但白流苏点破如果自己真是如此,怕也注意不到她;每当范柳原说起“懂我”的乞求时,白流苏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有时甚至不耐烦地打断;当范柳原与其谈起马来西亚以及回归大自然以及沙滩事件,都显露出两人之间的鸿沟是那么大。但“懂我”真的是自欺欺人吗?恐怕又未必,在写张爱玲的文章里,最好的、最懂张爱玲的要数胡兰成了,不懂又怎么会说出“临水照花人”。
白流苏说:这座城市的倾倒,成全了两个人的爱情。但在这千万人之中、历史的长河里,他们不过是微不可微的点儿。在战争之前,他们有过爱吗?我想是有的。但红尘中,爱只占那么一部分。而战争,一切都不由我们做主,但我们偏生出与自然反抗、与天斗的前所未有的勇气。张爱玲的小说总是有一种让人不禁惊叹与感动,这大概源于此。只是当一切恢复,我们又龟缩回原来的俗世的外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