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终于看到大姐的三个孩子了。
我问老妈有没有扑上去抱着孩子们大哭？老妈说：“没有，早就没有眼泪了！而且，看到三个孩子有讲有笑，他们还让我看开，吃好一些睡好一些。孩子们真的长大了！”
三年经历父母先后去世，三个孩子不得不被迫长大。
所以，我和老妈共同的想法是，大姐要走，是始终要面对的，但孩子们以后人生要过得好好的，才是我们的希望看到的。
上次，忍不住告诉了老妈关于姐夫和大姐的事，现在想来还是比较正确的决定。大姐临终的一个月里尽管身体难受，但她心理上已经轻松了很多。不需要花心思绕开姐夫没有参与照顾她的话题，还能任性地撒一撒娇，任性地抱怨孩子有时候的不耐烦。走之前的一个晚上，大姐还跟老妈说她喝了两口粥。大姐才52岁，尽管不甘心，但不会带着抱怨与不被理解而离开这个世界。
从刚听到姐夫意外身故的愕然，悲伤，到慢慢接受，老妈表面平静但从她平时说话的语气及叹气声里知道她内心波澜激荡。老妈每次聊到大姐，老妈都会哽咽一下，说“哎，活了八十多年，见过惨的，没见过这么惨的。”只能安慰她上天如此安排，我们都没办法，除了接受，往前看，什么也做不了。
大姐走之前两天，我感觉内心有股难以形容的难受，心里堵得慌，脾气也异常火爆。老妈也是。那几天，老妈刚好住在妹妹家，妹妹说老妈显得很烦躁。大姐走的时候是凌晨5点，我们看到群里信息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当时还在考虑要不要当天告诉老妈，怕她受不了打击。
但8点多的时候，妹妹就打电话跟我说老妈情绪激动，非常烦燥，要回家去，东西都收拾好已经去到楼下了。电话里隐约还听到老妈在楼下对妹妹的催促声，看样子再不陪她去汽车站，她自己走路去了。妹妹问我怎么办？我建议告诉她，但最好还要问问两个哥哥的意见。
过了一会，二哥打电话亲口告诉了老妈，并要求她暂时住妹妹家，不能当天回家。因为她的情绪不知道会怎么样，一个高血压80多岁的老人坐两三小时的汽车，我们绝对放心不下。二哥要挟老妈，说她如果坚持要回家，二哥也不工作立刻订票回家守着她，同时还要责怪妹妹不尽力挽留。二哥不放心，又打电话让我去说服老妈。
我打电话的时候，老妈声音里充满了哀伤与无奈，表示愿意在妹妹家住多两天再回家。我还是跟她说，大姐走了也是解脱，也是孩子们的一种解脱，我们都要好好的，大姐才走得安心。这个时候她要是没能坚持住，我们几个又要增加另一种负担了。老妈答应了，她也知道，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但如果她垮了，我们剩下的四兄妹也绝对不会好过。
大姐走，只有三个孩子送，这是我们最难受的事。因为我们老家风俗是娘家人不能给外嫁的女儿送葬，而没有了姐夫后，外地媳妇的大姐在那个家族里已经没有人关注，又不是在本地，所以，只有三个凄苦的孩子将妈妈送去殡仪馆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但是，为了不让老妈太太难受，我们骗她说是孩子的小叔在帮忙。
我那个不明就里的傻堂弟，不知道家里的风俗，还在微信圈发了信息说大姐为家族里做了那么多事，却走得如此孤单。说实话，听到大姐走的时候我没有流泪，内心里觉得的就是她解脱了，看着她活得那么痛苦，真的解脱了不是坏事，但一想到只有三个孩子送大姐我就心如刀割，忍不住大哭。所以看到堂弟这个信息我气到心脏都差点堵住了，心是一阵接一阵地扯着痛，直扯到肋骨都痛。后来，不知道谁提醒他了，才改了那条信息。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个风俗太不可思议了。就像外嫁的女儿不能给父母上坟一样，我们都面对很多难以接受的风俗，有心也不敢突破。三年前老爸走的时候，出殡那天都是不许拍照的，怕会给阴间的事情缠上，但不懂风俗的姐夫不听劝告，不但拍了老爸走的照片，还拍了下葬的照片。不知道是恰巧还是迷信，刚好在老爸七个七的那天姐夫出事了。生命只有一次，我们都不敢因此而冒险。我们是新时代的人，但我们也要考虑老母亲内心的那份恐慌。
老妈情绪调节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快。经历过我的外公外婆离世，我的大舅四十多岁嗜酒离世，我老爸的撒手，和老妈关系最好的我的大姨妈去年也走了，老妈的确是有泪也流光了！所有的忧愁与思念都在那些漫漫又孤独的长夜里，在那走神的恍惚时光里。
前天，老妈像往常那样到哥哥们住的楼房一楼躺在椅子上看着室外淅淅沥沥的雨脑海里飘着各种思绪，接到大姐的儿子的电话说要回去看看她。老妈说听到电话那一刻骨头与头皮都有一种酥碎了腿也软到站不起来的感觉，她怕看到几个孩子哭哭啼啼的脸，怕看到孩子年轻却忧愁的样子，她可以接受大姐的离去，却难以面对孩子们的凄苦。老妈以为孩子们还在深圳，怕他们专门回去看她，赶紧跟他们说现在不要见面，见了她更难过。
几个孩子倒是听话，回到他们妈妈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坐在汽车里看到车窗外，外婆正在摇扇子却不敢告诉她已经回到了。他们是回去办理妈妈身后的那些注销证件及社保的事的。刚好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第六感提醒还是怎么的，微信了大姐的大女儿了解她们事情处理得怎样，她跟我说她们此刻在舅舅家旁边的银行，看到了外婆，但因为外婆说不能见面他们不敢惊动外婆。当我知道他们已经回到老家而外婆不知道才不与他们见面的时候，我相信他们误解了外婆的意思，如果让外婆日后知道他们回去过而没有见面，外婆真的会难受到肠子都断了的，没有了父母，外婆是他们血脉顶端的长辈，也是一颗心完全牵挂着他们的长辈，他们这个时候回去也无家可归，那多么不应该！
我打了电话问老妈：“你是不是不知道三兄妹已经回到镇上？”老妈一惊：“天啊，我的孩子们！”我跟她说他们就在隔壁的银行里，老妈不顾下雨与关门，戴上草帽就冲进雨里了。
但他们其实是在离舅舅家还比较远的邮政银行，外婆扑了个空。我了解清楚后再次跟她确认了，还告诉她大姐女儿的电话，让她保持联系，另一边吩咐孩子们出来邮政门口迎一下她，怕她老人家心急路滑摔了。
最后外婆与三个外甥见面了，在家里简单了午餐，将家里能拿得出来给孩子们的鸡蛋木瓜花生之类都给孩子们带上，才将心安定下来。老妈跟我说，看到孩子们有讲有笑的，反而安慰她让她注意休息与饮食不能让我们担心，她比先前的担心要踏实了许多，她也相信经历了那么多，孩子们都会坚强地生存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老妈说，这辈子再也难安心了，但她也知道最终生活都是往前走的，时光不会因为没有谁而停留，岁月也不会因为缺了谁而倒流，人总得往前看的。她也是。她说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也要积极地生活的。
从知道大姐与姐夫的事之后，老妈已经甚少看书了，很多时候都是在发呆。希望她慢慢走出这种忧伤，用积极的态度来迎接余下的生活。当哪一天，她再次捧起书的时候，我相信，就是她走出来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