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老屋门前的那棵石榴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摘花了。我幼年时每到农历四五月份母亲总会在花开旺盛时分搬一架木头梯子站在树下给这棵两三米高又粗壮的石榴树摘去过多的花蕾。
母亲站在梯子上仰着脖子时,一头及腰的长发便会在风中摇摆飘荡,在那一片片红艳艳之色里,我又想起了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1990年,母亲经人介绍与父亲结合,这时全国还在计划经济下,母亲来到这个只有土瓦土房的家,又恰逢赶上父亲兄弟四人分家,结果可想而知,家里在这年秋分家后只分到三百斤谷子。一贫如洗下母亲怀着姐姐,没有吃的喝的最后姐姐生下来瘦的跟猫儿一般,孱弱多病,幼年时期家里总是被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弥漫。
自从生下姐姐没多久,父亲便出门在镇上做活维持生计,地里的活路落在了母亲身上,她背上背着姐姐,扛着腰在田里干活,烈日下将七八个月的姐姐晒的中暑。
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忆里带有温度的画面是母亲坐在屋前石榴树下的长石条凳上,为我们姊妹织毛衣。
二伯家与我们家只隔了条几米宽的路,幼年关于二伯一家人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二伯与二妈对着我们家的大门破口大骂的场景。
我是家中老幺,母亲生下我受了不少委屈,接着便被计生委罚款。
对于二十多年前的父亲来说,哪里来的钱去交那笔巨额罚款,无奈我刚满月父亲便出远门打工去了。
从此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姊妹,既要忙活着家里还要照看着田地,如果不照看田地的话,在道路不通的农村,我们一家都会挨饿。
谁又能理解身为一个女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丈夫出门在外,独自撑起这个家要力气没力气干重活的艰辛。我四岁之前家里全由母亲一个人支撑,这种辛苦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母亲一个女人家的辛苦得不到二伯二妈不能理解。隔三差五的找母亲的碴,嘴里破口大骂着最难听的话。
春里插秧几亩地没有人来帮忙,秋里收谷子靠镰刀一个人慢慢割了扳到仓里,所幸母亲常说我们姊妹小时候十分乖巧听话,她干农活时可以把我们放家里。
农村里一年四季没有农闲时刻,田里忙完要忙家里的牲口,家里忙完还要忙着冬季的烧火柴。那时没有自来水,全靠母亲一人到很远的河边挑水吃,可即使挑水辛苦她也会在天干时分,给家里的这棵石榴树还有一棵小枣树浇水。
年后母亲买了只小猪崽回来,半夜被人从猪栏偷走。从那天起,母亲下定决心不待在家里种田,她厌恶这种隔三差五与二伯家大闹甚至出手相向的生活,出远门找父亲去。我们姊妹分别送到亲戚家,母亲独自踏上了外出工作的火车。
二十年前的汽车,没有现在管理的这般严格,那个时候社会有很多坑蒙拐骗的行为,又因为交通通讯不像现在网络啊发达。
那个时候虽然行骗手段不高,可照样有一堆人受骗。
母亲一下火车上了汽车,结果司机不停要求大家下车吃饭购物,没去规定的地方吃饭购物一律不准上车。
最后母亲坚持下,半夜三更司机把母亲丢在了离父亲还有二十多里路的郊外。
母亲凭着一个地址,也没有手机像现在可以马上联系的情况摸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看到母亲的一瞬都惊了,他不敢想象母亲居然真的凭着这么个地址找到了这儿。
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出现一副画面:荒凉的郊区,清冷的月光下甚至有可能没有月光灯光,一个女人孤独又坚毅的步伐,不断走着……
母亲这一步远走,让艰苦的日子离我们家远去,现在回过头来,有心酸也有欢笑,幸而全家终于在一起,才算圆了这个家。
我又想起,当年母亲生下我后罚款,家里一贫如洗哪里有钱拿出,父亲四处借钱却没有人愿意借给我们。
对门七婆把自己卖粮食的钱借给了我们家被六爷爷知道后嘲笑了一番,你心也真大,居然敢把钱借给老三家,就怕借出去收不回来哟~
更是因为我这个女儿身,父母亲被周围看不起,说是没有儿子传宗接代。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人们为什么如此狠心,那时,为什么不能对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温柔和悦一点,为什么那么盛气凌人?
难道生了儿子就一定高人一等吗?今年年初听二伯说六爷爷的小儿子因为吸毒被抓,在他们唏嘘间,我又想起曾经他们对母亲的嘲讽。
幸而,这些岁月都过去了。
雨过天晴的时候,总会遇到彩虹。
老屋门前的石榴树,母亲时常念叨着它,在物质贫乏的幼年为我们姊妹带来许多甘甜,母亲总是爱护着它。
这些年过去,失去了母亲细心照料,虽然年年还在开花,但总是落满地,已经很少结果。
母亲有时感慨,如果有我照料,它就不是如今这般光景了,然后轻轻长叹,怎么我的日子好了,它反而颓然了呀。
这棵坚毅如石的树,少了摘花人的树呀,你像母亲呀奉献了自己半生,老去了自己的年华,愿你日后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