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短短的几个细节，让我瞬间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以前我回家吃饭的时候，一进门，总能看到我爸“老栾头”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今天却没有丝毫繁忙的迹象。院子和厨房静悄悄。首先说明一下，这里的“老栾头”是我私下给我爸起的外号。

当我轻轻推开房门，进了客厅后，看见“老栾头”正脸色凝重严肃的坐在沙发上，仿佛这里刚刚发生过不很愉快的事情。他甚至在我进来的时候，头硬是连抬也没有抬。我感到有些意外。

妈妈见到我迅速站起来，用抬眼角的细微动作和我向外示意了一下，多年的习惯，我很快懂得妈妈此刻的暗示，于是我在不动声色中跟着妈妈来到厨房。

厨房的桌子上早已摆满很多新鲜的蔬菜，看来“老栾头”得知我要回来，早有准备，只是我不知何故没有让他继续进行下去。今天我得和妈妈一起来准备这顿午饭了。

妈妈和我在厨房里边摘菜边和我悄声说起了我来之前家里发生的事情。

在妈妈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我渐渐摸清了这里才刚刚发生的细枝末节。

只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家刚发生的是一场鲜明人物对峙。而这双方的人员更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我的老爸“老栾头”和他的亲侄女和亲侄子。尽管“老栾头”站在那里再三敦劝，说的舍蔽唇焦。却也收效甚微。可以相像的出，亲情和伤害凑到一起，将是更深的痛，难怪“老栾头”的脸色那么复杂和懊恼。

作为我爸“老栾头”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已步入七十多岁，居然能成为自己大哥家的家事抉择人，替代大哥发出他的心声。

“老栾头”上面还有一个亲哥哥。自幼相处甚

好。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老栾头”却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顺利考入了当时的一所大专院校。当时我的爷爷奶奶家里一贫如洗，但是作为我爸的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得知这个消息后力派众议，竭力支持他的弟弟去上学。

可以说，我爸上学的那四年，也是大伯在家努力支撑的结果。这是爸爸后来和我闲聊说起的。大哥在那个时期给了他最最无私的付出。

他在心里感激万分。当然这也是他后来面对大哥家孩子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敢于直面尝试解决的动力。

那年的春天，作为我爸的“老栾头”正在学校上课，门卫传达室的大爷过来找他，说家里人让他回去一趟，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去的那一天也是他母亲（我奶奶）离开他的那一天。

他的母亲（我奶奶）不小心从一个高高的陡坡上摔下去，磕伤了头部，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在处理完了母亲的后事时，我爸“老栾头”曾闪过一个念头，决定终止自己的学业，回家和他哥哥一道养家。那时“老栾头”的后面还有三个妹妹需要照顾，母亲（我奶奶）一走，家里的生活负担更重了。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哥哥却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有半途而废了想法时，怒吼“老栾头”：“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有大哥我在，你必须安心把学念出来，咱老栾家需要个有知识的人呀。”不得已，我爸在家待了几天后，最终被大哥强制送上了去大学的火车。

四年后，“老栾头”毕业回乡，当了一名中学老师，大哥很高兴，乐呵呵地和自己的周围人介绍着自己的弟弟。

在我爸回来的不长时间，“老栾头”也很快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发生在大哥身边的趣闻。

有一个带着男孩的丧偶妇女喜欢上了他的大哥，而大哥也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她。

原来如此，“老栾头”立刻找到大哥，希望大哥快点成家，也好圆了自己有嫂子的梦想。不久之后，哥哥结了婚。可能爱屋及乌的缘故吧，他立即将这个叫“强子”的孩子视已已出。作为弟弟的“老栾头”理解和接受了哥哥的心思。

天有不测风云，没有想到的是，大哥和嫂子仅过了两年好日子，嫂子也突发车祸去世，留下了一个和他无血缘关系的强子。大哥仍旧一如既往地担当着父亲的责任。

“老栾头”一直到现在都能想起强子妈去世前的情景：嫂子的眼神一直直盯着强子的脸，一手死攥着大哥的手，好久都不肯放手。

那时的强子已经十五岁了。

三年后，强子已经年满十八岁，到了可以当兵的年龄，于是强子积极报名穿上了军装。

大哥恋恋不舍地送强子上了火车。从此强子开始了兵役生涯。那时的强子无形中已经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

好事多磨，一年以后，大哥再一次遇到了爱情。并且很快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亲骨肉，再后来，他又有一个儿子和女儿，看到大哥高高兴兴的样子，作为弟弟的“老栾头”我的爸爸有说不出的高兴。

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们总是无法预测，有时真的无法想象。但却只能默默承受一切。

那一天，正在家睡午觉的“老栾头”我的爸爸被他的大哥叫醒了，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声：“快点准备一下，强子在部队上出事了，跟我去一趟外地……”“老栾头”放下电话，匆匆穿戴一番，和大哥一同奔向了外地。在那一刻，“老栾头”，我的爸爸深深地感受到大哥已真真切切把强子当成了自己生命一部分。

几天后，人们看到，白白的纱布包裹着眼睛的强子被“老栾头”和大哥搀扶着回到家。

那是一次意外的事故，强子作为班长带领大家练习投弹。没成想一个新兵由于心慌，投弹时没有扔出有效圈，在千钧一发之际，强子冲了上去，即使将手榴弹抛了出去，保护了战友，却让飞的弹片伤了他的眼睛。强子于是成了名副其实的伤员。回到家后，大哥（我的大爷）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他是为强子的未来担忧，也为强子没有地方住而犯愁。

“老栾头”得知大哥为这件事犯愁时，想到大哥以前对自己的种种好处，纵然不顾我妈的埋怨，把我们的那几间地皮让了出来。

从此，强子就这样留在了大哥身边生活。这本是一个好的结局，但是没成想却成为了大哥大嫂百年后的一个争吵的导火索。

事情的缘由是大嫂走时留下价值过百万的房子。我的大伯先走的。因为牵扯了很多历史问题，导致这个房子迟迟没有解决，在他们的眼里，强子没有权力参入分配，而强子的媳妇认为不妥。于是他们一起找到了我爸爸“老栾头”，企图寻求一个对他们更为合理的分配。

我爸爸“老栾头，作为他大哥走了后最有权力的抉择人，在这种情况下老栾头的最后抉择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于是乎，在我爸“老栾头”的周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说：““老栾头”，你可别犯傻糊涂，自己的骨肉同胞就是血脉相连，千万要把握好机会，这可是你和自己亲侄子、亲侄女拉近距离的最好时机……”

还有人这样对我爸“老栾头”说：“强子尽管与你大哥家无血缘关系，但是这么些年来，强子在你大哥大嫂面前做的不错，众所周知，你可要一碗水端平……”

甚至还有人对我爸“老栾头”说：“都快八十岁的人了，管这些闲事得罪人干嘛？”

但是，我发现我的爸爸“老栾头”自从被动介入他大哥（我大爷）家事后，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他决定为他的哥哥做好最后这一件事。

他明白强子在他大哥心里的位置。也明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关键性。于是他以长者的身份分别同他的亲人谈心，经过他半年的努力沟通，终于让这套搁置几年的房子得到很好的分配，在我爸“老栾头”的抉择下，房子的争议问题终于尘埃落定了。看到“老栾头”侄子侄女还有强子他们依旧没有罅隙的来来往往，不仅是我甚至我妈也暗暗的给我爸“老栾头”点了个赞……

多少年后的今天，每每回想起爸爸曾做过的那次抉择，我都会再次和爸爸说起我的心中疑问：“爸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到底是用的什么平衡感为他们做的抉择？”我的爸爸“老栾头”却总是用“嗯嗯”回复着我，他可能已不记得当年他是怎么做的了，但是我心底里却依旧有我的想法：公平而又道义，也许这就是我的老爸“老栾头”抉择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