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们在一起|第35章

                                               文/浅水静流

第三十五章  周洁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2017年12月6日  晚上  衡阳

一大早我就醒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醒来了, 况且昨晚上又入睡得那么迟。

但是我不想起来, 想一直这样呆在被窝里。 外面有点冷。 被窝外面的室内就已经这么冷了,户外就更加冷了。透过窗户, 可以看到天空是比昨天更加深沉的暗灰色, 而且还夹杂着凛冽的风。 我看不见气流猛烈地在我眼前流动的样子, 但我听得见气流猛烈摇撼窗户的声响, 那里似乎有它的影子。我情不自禁想像着外面的树木在狂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特别是后山那里一些高大的树木, 被猛烈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画面, 这些都令我的内心逐渐感到不安起来。

真希望不要下雨。 这样一个对我来说异常特别的日子, 最好不要下雨。 还好, 眼下还没见到雨,虽然那雨的气息看似触手可及。 真希望眼下的这阵猛烈的风把这雨的气息吹走, 吹得远远的, 不要再来。

我的心思忽然转到外面的二人组。 这么寒冷的夜晚, 我睡在床上, 盖着厚厚的被子, 都觉得冷;而他们睡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 特别是茶壶盖, 还睡在什么都没得垫的椅子上, 他们就不觉得冷吗? 还是他们已经习惯了, 早已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 我不得而知。但我的内心对他们的这种处境似乎没有多少怜悯。 我心中对他们的恨胜过对他们的怜悯。

八点过后, 我才听到外面客厅传来动静。 首先是茶壶盖, 他拖动椅子的声音特别的响, 这声响中似乎充满了怨恨,我能听得出来。 从门口一直拖到饭厅, 最后是猛地一声戳在地板上, 钝钝的, 重重的, 特别刺耳。 接下来是他在客厅来回走动的声音。 然后才是伤疤起来了也在客厅来回走动的声音。两个人走路的声音不一样。 茶壶盖的有点飘,很不踏实; 而伤疤的则是一步一步地, 步率均匀,步速和缓, 像是数着步子在走路一样, 与茶壶盖走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知道, 过不了十几分钟, 茶壶盖就会出现在我的门口, 叫我起来吃早餐。 我已经给他们转了两次钱,都是通过微信转给他们的, 转到茶壶盖手机上, 一次两百。 我希望这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他们不要再来问我要钱, 我手机里也没多少钱了。

于是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穿好衣服、 鞋袜, 去到洗手间, 把牙刷了, 把脸洗了。 天气冷,我花在洗漱上面的时间也比平常少一些。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 茶壶盖还没出现在门口, 还没有来叫我吃早餐。 我便开始思索今天晚上从这间房子出去时, 要随身带走的东西。

但是想来想去, 又好像什么东西也带不走, 一件也无法带走。 这一次的离去, 不是与这间房子的主人告别,然后坦然地从这间房子走出去, 而是出其不意地夺路而走, 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奔逃而去, 竭尽全力不被二人组追上并抓回来。 由此, 我身上怎么可能带东西? 带了东西又怎么可能奔跑得过二人组?思前想后, 权衡利弊, 最后我只有心痛地放弃。

旅行袋里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 丢下就丢下, 我无所谓; 还有手机的充电器, 充电宝等一些小物件,丢下就丢下, 我也无所谓; 旅行袋那样一个大件物品, 随手携带一来太过显眼, 二来根本不利于奔跑, 因此把它丢下, 我更加无所谓。 但是, 无论如何, 有两样东西对我来说,却真的是有所谓: 一本村上先生的《1Q84》, 一本《虚拟的九十九个晚上》 。 这两本书或许我可以在以后从书店、 或者当当网上重新购得,但是我在这两本书上写下的阅读感想, 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回来的。 那是我阅读这两本书时, 每阅读到一处, 心中自然而然所生出的感想、 联想和联翩浮想, 是无数那个时候的心路轨迹,是那种回不去又不可替代的过去式。 因此, 又怎么可能重新找回呢? 又怎么可能不令我倍感惋惜呢?

正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茶壶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来了, 到点了, 叫我吃早餐了。 我随即出去,来到客厅, 从茶几上拿起我的那份早餐, 正要离开, 伤疤开口对我说道:“眼下天寒地冷, 你是不是该想想办法, 把你的那个老同学找出来, 免得我们在这间房子里陪着你挨冷受寒?”

“我也不想啊!”我停住脚步, 想了一想, 转身对伤疤说道:“眼下这般天寒地冷, 我家里的人也着急等我回去。我从家里出来, 到现在都快半个月了, 但凡有一点办法, 我也会想着怎么尽快回到家里去, 一天也不想待在这里。 你说是不是?”

伤疤没出声, 没有正面回答我。 他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狠狠地抽了一口, 然后对着大腿把口中的烟雾吐在上面,仿佛是要用烟雾, 把大腿上面的什么脏东西吹走一样。

“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我转而向伤疤问道。

“什么消息?”伤疤斜着眼角看我一眼, 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非常莫名其妙。

“我是说有关骆雁玲的消息。 有没有关于她的最新的消息? 或者最新的进展?”我一边解释, 一边接着再问。

“没有最新的消息。 也没有最新的进展传达过来。”伤疤说道,然后把脸转向一边去, 明显不想跟我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

我很识趣地拿着手上的那份早餐回我的房间,  留下他们在外面客厅里, 面无表情、索然寡味地吃他们自己的早餐。

吃完后, 我把餐后垃圾拿去外面, 扔到外面客厅的垃圾桶里。 再一次回到主卧室时, 我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些东西, 虽然今天晚上不能带走, 但我至少可以把它们收拾起来, 放到某一处地方,倘若以后还有机会回来, 或许还是有可能把它们从这里带走。 特别是我的那两本书, 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珍贵, 如果有机会, 如果下一次还有机会再回来, 我是一定要把它们带走的,决不可以轻易丢弃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 我就想马上动手开始收拾, 但是很快我又停止了。 我又想到外面的二人组。  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如此举动, 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又会如何想? 他们怎么不可能想到我心中已另有图谋? 他们既不是白痴, 又不是傻子!

我是着实地吓了一跳, 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

中午, 天气看起来有点向好, 风在半路上终于停歇了, 一直好像要下的雨没有下下来, 地面开始露出干干的迹象。我向外面二人组提出, 要出去外面走走。 二人组没有反对, 把门锁上后, 跟在我后面下楼了。

不过这一次, 我没有再朝着外面的后山走去。 我改变了路线, 朝相反的方向慢步走去。  我的意图除了我自己一个人知道, 我不知道二人组是否知道。我这是在迷惑他们, 或者说是声东击西。 我今天晚上的出逃路线是逃往后山, 那我就不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往后山, 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 不能让他们有所警惕。 昨天晚上我特意去了一趟后山, 这是我第一次去那里, 他们跟在我身后, 心中会是怎么想? 会不会猜中我是有所企图? 我不敢妄言他们会, 也不敢妄言他们不会。 我假设他们会想到那么一点点,毕竟他们都是接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 第六感官要比平常人更为活跃一些。 因此, 我在想, 即使让他们察觉出了我有出逃的意图, 但是我的出逃路线, 也尽可能不能让他们揣摸得一清二楚。而我这一次朝着后山相反的方向散步, 就是在故意地给他们散发烟雾弹。

我沿着一条自己也不清楚去到那里的路径来回走了两趟, 四十多分钟以后, 我回到家中, 稍微擦洗了一下,躺到床上去午睡一会。

晚上七点四十分, 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黑得只剩下一点点幽蓝的光, 看上去有点深邃而神秘。 时间越来越逼近, 却在这时候, 传来细雨敲击窗户玻璃的声音, 淅淅索索地, 真的下起雨来了。从早上到晚上, 忍了十几个小时, 这雨还是下下来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伞, 然后第一反应是去找伞。 我不去想下雨了, 晚上的计划就实现不了了。 我不这么想。 我不愿往那个方向想。 我起身去找伞, 在这间卧室里四处地找, 翻箱倒柜地找, 甚至不怕弄出声响来, 引得二人组过来发现我,责问我。 我已经准备好了言辞, 不怕他们过来盘问我, 责怪我。

终于在壁橱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 我找到了一把折叠伞。 一把新伞, 好像骆雁玲自从买回来以后,就一直放在这只抽屉里, 从来没用过。 我手上只拿着这把伞, 准备走出房间。 走到门口时, 忽然又转回身, 回到床边, 把我的那两本书, 拿在手上, 掂量了几秒钟, 最后决定把它们放到刚才找到伞的地方, 藏起来, 才更加心安地走出房间, 来到客厅, 面对外面的二人组。

开始与他们说话前, 我把一只手放到背后, 摸了摸屁股后面的口袋, 里面硬硬的。那是我的手机,这个我必须带在身上, 有它的存在, 我心中茫然无助的黑洞会小很多。

“我要去买点卫生巾。”我脸色平静地对他们说道。

伤疤脸上的神色也像我一样极为平静, 但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没有说话, 没有立刻回答我。我想他心中极为清楚, 就凭借如此这般传递给我的巨大压力,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巨大压力, 任何虚假的成分, 只要存在我身上, 都可能被碾碎, 被排挤出来。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这一次我竟然挺住了, 我招架住了, 我没有丢盔弃甲般败下阵来, 我像钉子一样钉在他面前, 一动不动, 丝毫没有退却半步的意思。

“为什么这个时候去?”伤疤终于开口问道, 眼神仍然死命地盯住我。

“女人的生理期, 说来就来, 我也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来!”我回他道, 语气尽力放得很平缓, 不让他发现我心中有涟漪在荡漾。

“屋子里没有现成的?”他说。

“没有。 我找过了, 找不到。”我说。

“外面在下雨, 也要去?”伤疤的眼神有了一些松动。

“这东西和下雨不下雨无关, 是必须要用的。 即使下冰雹, 没有了也要去买的。”我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容他不肯。

沉默了一会, 伤疤终于妥协了, 说道:“那就去吧。 正好我的烟也抽完了, 也要去买一包烟,我随你一起去。”

他对我说完之后, 便叫茶壶盖去找一下房间里是否还有伞。 茶壶盖在厨房里找到了一把黑色的大伞, 比我手中这把折叠伞大得多的伞, 足够他们两个人一起用。

二人组跟着我下楼, 跟着我来到底层大院, 跟着我不往院子的出口走, 而是往里面走, 往那间小卖部兼干洗店走。那间小店在如此寒冷的雨夜里, 并没有关门, 还有人影在那里晃动, 苍白的灯光从那个方向照过来, 可以看见斜斜的雨丝在灯光照得到的地方漫空飘舞。 冷意浸润的舞姿,寒意侵人的感受, 除了我, 这个时候大概再没人愿意与其发生身体接触。 我撑开雨伞, 毅然决然地走进雨里, 走进冷得化不开的空气里, 朝着那间一点特色也没有的小店走去。

又细又密的雨点打在我撑开的伞盖上, 犹如无数纤细的脚掌在我的头顶奔跑; 地面水花四起, 有些直接溅入我的鞋帮里面, 我知道过不多久, 它们就会让我感受到刺骨的冷。 不过这些我根本不在意。 我只在意跟在后面的二人组, 他们随我一前一后进入到店子外面的灯光底下,收起伞, 甩掉伞上的雨水, 面对缺乏热情的男店主, 各自购买自己的东西。

趁店主去里面给我找东西的时机, 我拿眼往我身体右边的那个联接口望去。 通道的这一端除了这家店子的灯光,再没有其他灯光, 有点黑, 如果视力不好的话, 可能连路面都看不太清楚。 联接口外面有灯光, 是外面公路的路灯灯光, 桔黄色的灯光, 被细密的雨水笼罩着, 显得潮湿而模糊。

男店主回来, 把一卷卫生巾递给我。 我微信付了钱, 顺便看了一下时间, 刚过八点, 准确来说是八点零一分。我的心开始“呯呯”地跳, 像困在笼子里的鸟, 猛烈地扇动翅膀。 伤疤紧跟着向店主购买香烟, 香烟递过来, 拿在他手上, 他准备也用他自己的手机微信付款。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到我的机会来了, 真的来了, 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对我来说分秒必争的时机。 我迅速地扔掉手中的伞, 扔掉手上的卫生巾, 奋力朝那个亮着桔黄色路灯灯光的联接口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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