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门口,我又看到了那一幕。
一只碗,裂出口子,残缺不全,黑乎乎的。旁边躺着的,是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脏兮兮的头发,花白相间,脸部溃烂。他伸出手,用尽力气,摔打着旁边的碗。这一幕,似乎每天在上演。途经者,陆续有人向那只破碗里献上自己的爱心。我下意识摸摸口袋,兜里已无零钱。于是,转身离开。耳边,还是老人摔碗发出的声音,“咣——咣——”,一声声,似乎在拷问我的内心……
想起那次,和朋友在丽景门游玩。游人如织,柳枝拂水,山外青山楼外楼,暖风熏得游人醉。远远的,听到音乐声,但不真切。我们寻声走去,原来是一支小型乐队。架子鼓,笛子,唢呐……俨然是缩微版交响乐。那是一群丰茂的年轻人,也夹杂着几个中年人。他们意气风发,甚至随乐声起舞,扭动着腰肢。夕阳投影在他们脸上,灿灿生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黄。他们面前,摆着一个箱子,上面写着“残疾人义演”几个字。哦,原来,他们是一群聋哑人。他们的世界里,听不见自己的柔美乐声,听不到人们的啧啧赞叹。我看到,一个个游人向前,慷慨解囊。一直以来,我和朋友都拒绝无缘无故献爱心。但对于眼前之景,我们义无反顾,走向那个捐献箱。领头的那个小年轻,连连鞠躬致谢。那一天,我俩都很开心。不仅为我们略尽的绵薄之力,更因为这一群年轻人。或许命运对他们不公,但他们没有束手就擒,俯首称臣,更不像天桥下车站口那些乞讨者,伸手要钱,而是选择了更有尊严的方式,去挣钱,是的,亲手去挣,或者说,是交换。他们为大家奏出悦耳的音乐,大家呢,尽己所能,伸出援手,提供帮助。这,不是更有意义更有价值吗?
这两种方式,虽都是为了得到社会帮助,却有着质的不同。对于行乞者,我们都已司空见惯。看到他们,我们都会泛起同情之意——恻隐之心,本就是我们最起码的人性与良知。每个人在人生路上,都会遇到或多或少的崎岖,有巅峰,也会跌入谷底,更何况是年事已高的老者,他们不再壮年,无法通过出卖劳力养活自己,很多时候只能通过这种贱卖尊严的方式来生存。曾几何时,面对此情此景我们当仁不让。如今,“乞讨者白天乞讨,晚上入住豪华酒店”等类似新闻屡见报端;“乞讨者靠全天候乞讨,每月向家里邮寄工资数万元”更是消费着我们公众的良心和正义。是的,当做善事被过度消费时,当我们的义举被提前透支时,对于这种事,我们学会了“躲着走”,学会去权衡,去鉴别,甚至选择了说“NO”。每当遇到这种事,我都会有很多次的内心纠结与对话,我心里同时会出现两个声音,一个声音促使我走上前去,另一个声音告诉我要学会防范与戒备。此情此景,该何去何从?我很茫然,也很盲目,只是根据自己所看到的去甄别哪个更值得信赖,从而去助人。
几百年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一直是我们民族的信仰,更为我们津津乐道。但现如今,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让我们望而却步,不敢向前,也不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人性更复杂了?还是经济高速发展时代下的必然产物?我不知道。但城市的进步与文明,不仅体现在万丈高楼平地起,同时也体现在对这些行乞者的包容与谅解。给予他们生存的空间,使他们不至于真正的走投无路。
他们以尊严的代价,以才华的付出,为生计而乞讨。在永恒的大自然面前,我们如沧海一粟,天地蜉蝣,又何尝不是“乞讨者”?而我们乞讨的,又是什么呢?
——2017.9.10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