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里仁第四⑨-⑩
⑨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⑩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士志于道。”士:古时指读书人,立志于学道的读书人,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演变为有技艺和某种志向之人。比如战士、勇士、护士、谋士,成为了一种有技艺有技能、有志向之人的称呼。再随着时代的变化,演变成了一种尊称,比如男士、女士。这里的士,我们理解为立志于修道之人,立志于学习之人。 “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恶衣:破旧的衣服。恶食:粗糙的食物。如果一个人立志于修道,但又以破旧的衣物和粗糙的食物为耻,这样的人是不足以讨论道的。
孔夫子讲话很有意思,比如“朝闻道,夕死可矣”,讲了生命中最大的事,即生和死,说如果一个人闻了道,连生命都可以不在乎。接下来又讲了一件生命中最小最普通的事,普通到我们每天都离不开的吃饭和穿衣,说一个立志于修道的人,如果还在意吃穿,还觉得吃穿不好很可耻,这时是不足以与之论道的。这两句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生死,一个是吃饭穿衣,来告诉我们道的重要性,任何事都不足以和道相比。
如果一个人可以参破生死大关,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在乎生死;同时也不在意吃穿,即使穿着很破旧的衣服,吃着很粗糙的饮食,也完全不在乎,而一心向道,这时还有什么事值得在意呢?那些富贵功名还值得在乎吗?那些情感纠葛和事业的起起伏伏还值得在意吗?所以我们一旦理解这两句话,并践行和求证,这时无论在任何环境下,我们都可以安于道,安于仁,安于学。
这时我们自然洒脱自在、了无牵挂,没有任何事会让我们不自在,没有任何事值得我们在意。生死都不在意,吃穿也不在意,中间还有什么事值得在意呢?这时才足以与之论道,这其中蕴含一个观点:向内求而不向外求。比如我们追求吃得更好,穿得更好,追求名利、富贵、地位,这些都是在向外求;而向内求是在求道,求自己内心的仁,求自己内心的德,求自己内心的义和信,这些都是向内求。
《论语》中经常会提到颜回,孔夫子最得意的门生,而提到颜回时都是在讲内在。比如:“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不贰过,不迁怒”、“闻一而知十”、“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这些都是在形容一个人的内在。
一个人要不停地向内求,只有我们懂得向内求,才可能变得喜乐自在,不被外物所牵挂,不被环境所影响,不被情绪所干扰。我们不会在意外界的环境,不会在意自己拥有什么,这时自然是淡定自若、智慧从容的。这时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坦荡的,别人自然也会受到我们的影响。我们才能保持喜乐自在,里仁为美,内在一直是美好的,看待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传递给他人的也是美好的。
里仁篇讲到这里,每一讲都没有离开仁,每一讲都没有离开道,每一讲都没有离开向内求,告诉我们忽略外在的物欲和环境。我们可以不受欲望所影响,不受环境所影响,而追求自己内在的道、仁、德,保持美好、潇洒自在的状态。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适(dí)和莫(mù)是鲁语,即春秋时候鲁国的话语。适:亲近。莫:疏远。“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意思是君子对于天下的人和事,不分亲近疏远。“义之与比。”《中庸》讲:“义者,宜也。”宜:适宜的,适度的,合适的。比:靠近、亲近。君子对于天下的人和事,不分亲近疏远,但是要做符合义的事,做合适的、合理的事。
君子和不懂得修身之人的区别在于,君子做事没有远近亲疏,只看这件事合不合适,适不适度;而没有修身的人,做事分远近亲疏和个人喜好,所以无法公正的看待一件事。
我们经常说孔夫子因材施教,为何能因材施教呢?因为没有远近亲疏。如果我们有远近亲疏,如何能因材施教呢?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我们可能就会指正得少些;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我们可能就会指正得多些,而不考虑是否合适和适度。这时我们就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做事,而不是根据当下这件事合不合适。
《论语》中,冉有经常被孔夫子批评,因为冉有给季氏做家臣,帮季氏敛财,但是冉有也有做得好的地方,孔夫子也赞扬冉有适合从政,可以治理千乘之国。孔夫子对待每个学生都一样,发现问题就指正问题,不会有区别,不会有个人的感情色彩,只是中正的就事论事。包括我们做事也是一样,君子之风的人不会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和个人喜好,而是非常公正的识别一件事,不加分别。
何为识别和分别呢?比如我们看到某个杯子是绿色的,或者白色的、红色的,这时叫识别。但是如果我们觉得白色的好看,或者红色的好看,这时就是分别。因为我们觉得绿色好看,有的人会觉得白色好看,有的人会觉得红色好看,还有的人喜欢黑色,所以我们喜欢某个颜色,都是自己的分别心,自己的个人喜好。
我们面对人也是一样,有的人说自己喜欢性格开朗的,有的人说自己喜欢性格安静的,有的喜欢性格严谨的,有的喜欢性格细腻的,有的喜欢性格有亲和力的,这都是分别心。何为识别呢?是我们知道这个人性格比较有亲和力,这个人做事比较严谨,这个人比较开朗,这个人比较细致,但是并没有个人的喜好。当我需要用细致的人时,就安排细致的人做相应的事;当我们需要用有亲和力的人时,就把有亲和力的人安排在合适的岗位,这时叫做识别。
所以当我们懂得识别所有的人,识别不同的性格,识别不同的物品,而不再分别时,我们的心胸就会变得开阔,我们就不会执着于自己的个人喜好,这时才会逐渐让自己做到没有远近亲疏。
我们看待杯子的远近亲疏从哪里来呢?比如我们喜欢白色的,就觉得白色的更亲近;我们不喜欢红色的,就觉得红色更疏远。再比如我们做事也是一样,我们喜欢做的事情,就觉得亲近;我们不喜欢做的事,就觉得疏远;我们喜欢有亲和力的人,就觉得他亲近;我们不喜欢安静的人,就觉得他疏远。
我们就会产生各种分别,而这些分别就是自己个人的情感色彩,这时做事很难公正,也无法保持君之之风。所以一个有君子之风的人,对于天下的人和事不分亲近疏远,只看这件事情合不合适,合不合道,合不合义,合不合仁,如果合就做,如果不合就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