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日子,下午,戴车匠常常要出去一趟,车匠店就空在那儿。但是看上去一点都不虚乏,不散漫,不寂寞,不无主。仍然是小,而充实。若是时间稍久,一切,店堂,车床,黄雀,洋老鼠,蝈蝈,伸进来的一片阳光,阳光中浮尘飞舞,物件,空间;隔壁候银匠的槌子声音与戴车匠车床声音是不懈因缘,现在银匠槌子敲在砧子上像绳索少了一股;门外的行人,和屋后补着一件衣服的他的女人,都在等待,等待他回来,等待把缺了一点什么似的变为完满。——戴车匠店的店身特别高,为了他的工作,(第一木料就怕潮)又垫了极厚的地板,微仰着头看上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也许因为高,有点像个小戏台,所以有那种感觉吧。——自然不完全是。
啊,我们是忘不了戴车匠的。秋天,他给我们做陀螺,做空竹。夏天做水枪。春天,做蜻蜓。过年糊兔儿灯,我们去买轱辘。戴车匠看着一个一个兔儿灯从街上牵过去,在结了一点冰的街上,在此起彼歇锣鼓声中,爆竹硝黄气味中,影影沉沉纸灯柔光中。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爬上高台阶向他买“螺蛳弓”。别处不知有无这样的风俗清明,抹柳球,种荷秧,还吃螺蛳。家家悉煮五香螺蛳一锅,街上也有卖的。一人一碗,坐在门槛上一个一个掏出来吃。吃倒没有什么(自然也极鲜美),主要还是把螺蛳壳用螺蛳弓一个一个打出去。——这说起不易清楚,明年春天我给你做一个吧。戴车匠做螺蛳弓卖。我们看着他做,自己挑竹子,选麻线,交他一步步做好,戴车匠自己在小几上蓝花大碗中拈一个螺蛳吃了,螺壳套在“箭”上,很用力的样子(其实毫不用力)拉开,射出去,半天,听嘚嘚地落在瓦沟里,(瓦匠扫屋,每年都有扫好些螺蛳壳来,)然后交给我们。——他自己儿子那一把弓特别大,有劲,射得远。戴车匠看着他儿子跟别人比射,细了眼睛,半响,又没有什么意义地摇了摇头。
做人应该懂得谦让,低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我们总是以己之长攻他人之短,爱慕虚荣,名利,那么人生的格局不会太大,只会是在小打小闹中过完毫无意义地一生。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淡薄名利,善待我们身边的每一人,和他们同频,共振,那么生活将是多彩芬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