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爷是一个大高个,有些瘦弱,不怒而威的样子,大爷爷是个落地的秀才,没有考取到功名,不太得志,就郁郁寡欢,却把那股豪情壮志转移到了推牌九上。在老农民眼里这就是在与二流子同流合污。
过去我们家原来也是人丁兴旺的家族,主要也是种地为生,但地并不多所以谈不上是地主。
听母亲说一家人都要下地干活,不雇佣所谓的长工短工啥的,在那个朝代更替的档口,爷爷是老大(一家之主)对一些消息还是挺灵通的,虽然有些不务正业,在这个分家各起炉灶这件事上确实不含糊。
为啥离开了故土,而后又为啥选择了这片土地?我通过向母亲的追问以及查找资料,大概了解的差不多。
建国前,九台地区发生过俄日战争,而九台是吉林和长春的交通枢纽之地,虽九台不是主战场,但随着沙俄的失利,小日本的各方面渗透力很快殃及到九台地区。
日本在九台小南山修建神社,强迫当地民众参拜,又新建不少日式学校,全民学习日语,在九台城西北设立西大营,驻扎大量关东军,在九台征收士兵和劳工去开山挖矿,强迫农民种植大烟。总之,小日本无论是在军事上,文化上,信仰上,人身自由上对当地老百姓进行无情的控制,剥夺,奴役。
战争的炮火掉毁了村庄和田地,民房被烧光,庄稼被践踏,粮食牲畜家禽被掠夺的一干二净,农民们也因此逼急了就组织起来反抗,这使得小日本更加疯狂的反扑,老百姓的日子没法过了,只能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在这种情况下,大爷爷的家里也摊过兵役,一家一个名额,去的都是九死一生,于是大爷爷被家里拿钱赎了回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又摊壮丁,二爷爷又被选上了,没有法子,又花钱雇了一个光棍顶上。而后,三天两头的征粮兵,摊壮丁,缴赋税……永无休止。
这种日子,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在等下去就是个死,于是大爷爷听朋友说兆县是个好去处,自己可以随意开荒种地。这对当时的老百姓太有吸引力了。
就这样大爷爷和两个兄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侄女,就从九台地区来到了现在的兆县。
爷爷他们来的时候,村口那棵大柳树就已经在那里了,也不知是大自然随意抛洒的一枚种子还是刻意所为之,这就无从考证了。
爷爷刚到之初,这个村落还不能称之为村,因为没有啥人家,远远的望去除了大柳树就是那两间泥草房子,孤单的像一座庙于是,因为取名为神庙子村。而大柳树的那片方圆被称之为小神庙(逝去村人最后滞留的道场)。
听说后来还有三个拜把子兄弟,一个爷爷发小,也是扑奔大爷爷而来。看来大爷爷还是挺有威望的。于是,又有好多人从四面八方扑奔而来就像蒲公英一样先后散落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了。
那个时代是建国前后的光景,社会也不太安定,导致他们哥几个都是晚婚,而爷爷不是最晚的那一个,随着村子的人气越来越旺,其他的兄弟都先后成家立业了,大爷娶了奶奶,奶奶是二婚,第一任丈夫病逝,带三个女娃生活难以为继,于是大爷爷一下得多养三张嘴,这就是我的三个风格各异的姑姑。
毕竟,来到爷爷这时三个姑姑(大姑,二姑,老姑,以后还有一个三姑)也很小,她们和爷爷相处的和亲父子没啥不同,奶奶来到这就为爷爷生有一子。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父亲。
成家立业后爷爷还是不太守谱,依然打牌,推牌九半夜三更才回来,于是奶奶就叫我父亲提着马灯去找爷爷早点回来,那时的父亲还不大,四五岁的样子,几次以后,爷爷害怕孩子太小老走夜路不好,就把晚上打牌的隐生生的戒掉了。可见爷爷对这个独子还是很看中的。
之所以,爷爷能有如此之大的决心,那得从我的二爷爷说起,二爷爷比爷爷更早取上了媳妇,在九台时二奶奶就因病早逝了,那是在来神庙子村之前二奶奶为二爷生了一个丫头,我也得叫大姑姑,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姑长大了能做一手好针线活记,所以,村中有谁家结婚做被子,衣服啥的都老早请姑姑去,那时姑姑可是个香饽饽。
有一次,活计比较多就很晚回来,那天已经差黑了!那时我家养了几匹马,就在正房西南侧盖了一个马棚子,姑姑第一次这么晚回家,就有些害怕,越怕越用眼睛四处瞧,就感觉在马棚子那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吓得姑姑妈呀连声,幸好被爷爷们听见,把姑姑接进屋。
可从那以后,姑姑的精神状态就不好,逐渐发展成所说的疯子,那时的老辈人都以为大姑姑不懂事,故意闹人,就气的大骂。后来才发现确实生病了。虽然通过吃药调整,好多了,但也不能恢复正常有时一累或生气都能再犯。
这下可把两位爷爷愁怀了。后来大姑姑也出嫁了,大姑夫对她还蛮好的,但生孩子时难产母子都不幸双双离世。
虽没留下子嗣,但大姑夫一直和父亲走动,到老的那天还是父亲为他合上的双眼。可见大姑夫对大姑姑情意很不一般。
就因为大姑姑的经历,大爷爷心有余悸,太怕父亲有啥闪失,那可太说不过去了。于是决然戒赌。
老爷也和王家女儿结婚,生有一女,三四岁时老奶就病逝了,老爷又娶了一房媳妇,也是带来四五个小孩,这导致我的三姑老受欺负,于是老爷就把三姑托付给大爷爷养育,
于是这位姑姑就在我家长大直至嫁人,所以三姑对待我的父亲特别看中,有啥事都不能落下她的老兄弟,我自然而然也跟着沾光。
而姑奶也嫁给前屯的老王家,和老爷家一个屯,就这样大爷爷这代老哥几个都算安家立业。就都一门心思看着下一代慢慢成长。
这一代男孩子父亲是老大,也是最先成家立业的,那时奶奶身体不好,害怕赶不上父亲娶媳妇,在她病重之时,就先让父亲早日结婚。奶奶如愿以偿后不长时间就过世了。所以有关奶奶的话题都是通过母亲的转述才有和模糊的轮廓,总在想象奶奶是个和蔼和亲的老太太。
父亲那时已经在供销社分社上班,家里的地由母亲和两个爷爷一起搭理,但家里的大事小情还是大爷爷做主。老爷家的二叔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就来我家让大爷爷想办法,于是大爷爷把我们家树地的树锯下来好多给侄子盖房子用,又从房巴的钱匣子里取出攒了好久的钱拿给老爷。就这样而二叔也算顺利通过这一关口。
大爷爷每年杀猪都会给老爷拿一角猪肉,老爷用说是买的日后给钱。但都不见一分的影子。而母亲和父亲时不时的提提,父亲也不敢多言语。导致母亲很不满意,一家人一年省吃俭用,到头来都在为外人做嫁衣。但大爷爷却不理睬这些,依然如故。
又一年,又杀年猪,大爷爷就直接给老爷留一角猪肉,母亲就反驳大爷爷的做法,大爷爷就很生气,就训斥了母亲,把母亲气的直哭,正好大爷爷的把兄弟在场,就询问缘由,知晓后,他就给大爷爷好一顿数落。于是他替母亲做主直接把那一角猪肉携好放到缸里。
大爷爷年岁一天天的老了,一年冬天包豆包时,出去上了趟厕所,就摔倒了,半天也没回来还是二爷发现不妙,起身去屋外寻找,赶紧扶回屋内。结果从那天起,大爷爷就卧床不起了。在炕上躺了一年,就病逝了。
临死的时候,很是清醒,问母亲害不害怕,安排母亲把我们几个孩子送到邻居家,又差人把几个姑姑和父亲叫来,照顾相互一转告亲属们都来送行,我当时还小,但也依稀记得些零星的点滴,似梦非梦,一口大棺材,有几个人在为棺材刷漆。这也是我在邻居家的前窗台偷偷的撩几眼,却一直记忆犹新,年头多了现在也不敢判断我的所见是否是梦。
就这样我的大爷爷走完了他的人生历程。普普通通的一位农民,平平淡淡的一生,安静的躺在南小山上。那里也是一片星空所照耀下另一个世界,继续上演着又一个不同凡响的繁华。希望在另个世界大爷爷能圆他的上世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