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打小就调皮捣蛋。婶子、大娘说起狗哥的小时候总是“那小子才孬哩",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还在,像是刚砸烂她家的玻璃。估计等到狗哥结婚那天,街坊四邻还会说说狗哥小时候做的事。
狗哥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可在村里,没人叫他“三儿”,都喊他“二”,“二”是从他们那家子男孩中排出来的。在他叔叔家有个哥哥,有个弟弟,就这样老大、老二、老三顺着排下来。因为狗哥和他弟弟的坏是在村里出了名的,所以都称呼他们“二孬”、“三孬”。大哥虽然老实,但受到弟弟们的牵连,就成了“大孬”。狗哥不愿人叫他“二孬”,也觉着不好听。
(一)
狗哥喜欢玩弹弓。做弹弓,用“丫”形的树杈做架最方便。柳木的树杈最好找,胳膊粗的柳树上就能选几个,在一抱粗的柳树上那就可以选几个好的了。枣木的弹弓架有分量,趁手,用起来舒服,但难找。一个枝子上每隔半扎长就一个小分叉,几乎没有一个杈上能同时分出两个粗细相同的枝来。要在一抱粗的枣树上寻个能用的树杈,真不易。狗哥用得最多的柳木的。
狗哥选弹弓架,拎着菜刀围着树行子转,看到树杈多的就停下来围着树转,看准了,用牙咬着菜刀背,双手抱树,两腿一伸一缩,爬上去,砍下来,删减枝叶。动作麻利,一看就知道是砍树的老手。用小刀把树皮刮了。在弹弓架两端用小刀挖出凹槽,或者砸上螺丝钉,把皮筋系牢。皮筋可以选择两股或四股。裁好牛皮弹包,上好扣眼,系牢皮筋。一个弹弓就算做成了。狗哥一般会把弹弓弄得花二呼哨,在手柄上粘点贴画,在架上涂点颜色,像响尾蛇的尾巴。
狗哥还会用婴儿手指粗的钢丝挝弹弓架,挝好后,用裹着皮的铜线缠,缠的又密又紧,五颜六色的缠出来,还真好看。
狗哥看到现在的小孩子不做弹弓了,还颇有些伤感,说这门手艺在童年里消失了。
狗哥做弹弓是好手,打鸟也不赖,但打得最多的还是别人家的玻璃和路灯。狗哥虽然孬,也是怕被抓住揍一顿,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尽管如此,坏了玻璃的人家还是会找到他家去。狗哥不承认,直嚷嚷,你看着来吗?人家说,还用看着吗?就你拿着弹弓像遛狗一样围着庄儿转,不是你是谁?冤枉不了你。
为这种事,狗哥没少挨他爸爸打,弹弓也不知道被扔到灶里烧了多少。
(二)
在农村,谁还没干过偷瓜摸枣的事,尤其是小孩。别的小孩偷瓜摸枣,过了夏天就被忘了。狗哥做,那会让人记一辈子。
枣花还没落尽,狗哥已经围着村里的枣树转了好几圈。忍到有些枣稍露甜头儿,狗哥拉着个大棍子转。看到高枝头上挑着拇指肚大的枣,抡起胳膊就往上扔棍子。棍子下来,落了一地青叶子。偶尔噗嗒掉下一枚枣,狗哥先用指甲把枣尖尅了,再咬一小口尝尝,要是有甜味就吃,没有就丢掉,接着扔棍子。等到枣开始泛红,村里的枣树上基本上就剩不下几个枣了。
那年夏天,等着狗哥把村里的枣祸害的差不多了,他又惦记上王皮家院里的枣。因为枣树长到院子里,狗哥不敢跑到家里扔棍子。枣树临近院墙,有半树枣枝伸到墙外。狗哥觉着可以爬到墙上摘,用砖头垒高垫脚,小心翼翼地上了墙。墙也是用砖摞起来的,狗哥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墙有点晃,狗哥也跟着晃,仗着狗哥翻墙爬树惯了的,好歹稳住了。一点一点往有枣的地方挪,挪到了,眼睛盯着枣,探着身子手使劲,脚下不稳,摔下去了。
狗哥摔下去了,掉到了茅坑里。狗哥满身是屎和尿,从茅坑里爬起来,跑到王皮家院子里,打开大门往外跑。跑到大街上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水塘的路上跑。等狗哥跑进水塘里,村里的不少闲人开始往水塘边聚集。狗哥他娘也听说了,跑到水塘边上,喊,过来,我给你洗洗。狗哥怕挨打,不过去。狗哥他娘很着急,说,你过来,我不揍你,我给你洗洗。狗哥哭着去找他娘。狗哥走到岸边,狗哥他娘伸手抓住狗哥,揽到怀里,用胳膊夹着头,脱下鞋来就往屁股上打。打,真打啊,狗哥他娘可着劲打了十多鞋底。狗哥说他不记得有没有叫疼了。狗哥应该没叫,这样才像好汉。看热闹的人也有的劝,别打了,先给孩子洗洗。狗哥他娘打够了,才把狗哥摁到水里洗。洗干净了,拉着光屁股的狗哥分开人群往家走。
到了晚上,狗哥他娘烧好热水用香皂又给狗哥好好洗了一遍。洗完澡,穿好衣服,狗哥他娘搂着狗哥问,记事不?还爬墙够枣不?狗哥不说话。狗哥他娘看到狗哥嘴角往外流血丝,说,张开嘴,我看看。狗哥他娘扒开狗哥的嘴看到两颗大门牙摔没了,抱着狗哥掉下泪来,说,疼不,小?
狗哥的两颗门牙又长出来了,只是比普通人的显大。那已经是狗哥上小学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