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冬，余感假日闲来无事，邀二三友人共登五峰山。于是有记焉。
五峰山，始建于秦，兴于魏，拓于金元，繁于元明，垢于清。与泰山，灵岩山并称“三山”。属全真道所，后有明德王葬于此处，终因军阀之乱，恢弘一时。今荣华不在，烟火古刹亦未绝也。
而后入一天门，步更鸡、迎仙二桥，止于清冷泉。其水幽澈，其声泠然。忽如落花之飞溅，忽如乱石相点映，搖荡泉心，余纹不断。自山下而出，有流水击石沸穹之壮。吾感其壮，俯身卧其泉，身临其境，悟自然之大美，忘乎于此。友人怪之，对曰：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不亦此乎？今世人醉于呕哑嘲哳之曲，更尝品自然之美好，听泉声之涓涓？今得泉声沁脾，共山清水秀。不亦欣然乎？友人笑止。
泉侧十步有一虬龙，仆于竹下。其状迥然。乃古木生长而成。五貌俱在，威严犹存。盖自然化之，世人仰之，得长眠于此乎。
少倾，卒于云梯脚。其阶百步，其坡抖然。自下而观之，有小泰山之谓也。梯上有树，立于云端两翼，似神人守卫，作防御之态。吾伢其惊耸。故拍照以记之。时巧遇一长者，其貌儒雅，提画卷书笔。问曰名家。乃五峰丹青之宗也。请以照。送后生之礼，答五峰之奇。众友洋洋，拥阶而上。
由此入山百米，路有奇木，山有怪石。偶落积水以下，多为山木所竭。行至古柏前，亿万银华瑶落于上，虽被秋风之伤，仍有繁星点坠，萧瑟非常。大成若缺，大盈若冲。物有两极，花固非一日之荣。吾赏其坚挺，美其坚贞，待来年春风化雨，岂不自盛？况人有所寿，怎悲古树之凄乎？
山之愈奇，兴之愈发。路之加险，人之加勇。
同游者不怠，吾亦不怠。有怠而稍歇者，无倦而中弃者。乃感王公之句：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故择友慎行，是然也。
至迎仙主峰，瞰万物于其下，顿然有山人一体之欢。揽无极于天地兮，得冷暖于肌肤。渺世俗之心宽兮，极舒目而望远。一饱山川秀丽兮，知尘露可为餐。余化其境，倒于山坡之上，挂于草木之首，忧愁尽消，并怡然自得而不知倦寒。稍倾，见一流光闪烁吾明，喟然起之。扪膺以察之，竟不知何物。惟展露一角，白光乍现，形似灵湖，动似天河。吾恨其远而不可近观。或慰曰：彼言非神奇之物，汝多心耳。余独不然，戏之：天上湖。
于是流雾充其间，深林拢其身。方乃去。然后吾有得曰：世间万物光景，或存焉，或否焉，得乎于心，寄托于神。夫庸之其远而非彼言之状耶？故大美匿于心，大道隐无形。全在一心，不可不察焉。
登其顶，迎面怪石相邀。应是祈石，吾嘱愿拜其上，友人附之。峰前有洞，名曰：太乙洞，深不见底，贯通山川，盖泉水之源。惜遭游客所污，久不见其巍巍。右行有林，不闻诸声。大抵凄寒，多不至此。诗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恐然哉！忽有鸟鸣，友人相笑，盖通情耶？
将下山，路险非常。众友相扶，龟然而下，啼笑不止。中有人游戏，吟诗作对，献平生之积累，思古人之佳句，往往忘却危险，痛快淋漓。
其间乐此不疲，犹有未尽兴者。乃下山，辞别宗师，目送青山。平生观山万千，皆有所得，独怜五峰山之美、秀、奇、幽。亦已乎！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何不取道自然。秉烛自然。况圣人如此，斗宵之人何足算矣。必尽平生无限之足，来报身后有限之杯。今携亲友得幸于此，一解浮生之恼，岂不美哉？
同游者何人？
琅琊李公，
历城王氏，
青州李氏，
莱州宵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