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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那日,悲风飒飒,乌云低垂,整个黄道都城笼罩在一片冷雾当中。都尉官易涛奉刑部之命,率两个差兵,乘三匹白马一辆囚车押送柏杨出了都城西门。虽然牧夫赦免了柏杨的死罪,但却将王妃流放到北冥大山的死亡山谷,这无异于赐死。死亡谷在北冥山脉两峰之间的窝风口处,常年狂风飞雪,寒冷至极,一旦误入山谷,无一人能活着出来。柏杨一身素装,身披一领白色斗篷,鬓发凌乱,脸色惨白,一根铁锁链将她锁在囚车当中。柏杨抬起双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云鬓,绾起发髻,把那枚银质发簪插在脑后。易涛大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他对柏杨说:“王妃命大,若能闯过北冥山死亡谷,寻找到七星山寨,就能保住性命。假若能活下来,再找一处富足的地方落脚,也能生活得很好。”
“我已把此行看作是归天之行,将死当作回家一般。”柏杨无比悲伤,她万念俱灭,言语哽咽,“我死不足惜,只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世……”一句哀伤之语,说得易涛悲悯兮兮。二差兵关紧车窗,柏杨再不能看一眼美丽的黄道都城了,更难再见牧夫一面。
有谁人送行?冷风瑟瑟,寒露清清,单单的一行人马走出黄道都城就上了大路。他们沿着通向北方的碎石土路,咿呀呀地昼行夜伏,奔走了七日。七天过后,他们闯过三星关口,继续向西北行进。
易涛不住地念叨:“没想到北方的天气这么冷。”
一路上,柏杨只想求得一死,她对易涛说:“请将军赐我一把剑,我死在这里便是了,也免得将军千里苦行。”
“国王未赐你死,下官怎敢违背王命。”易涛说:“王妃别再胡思乱想了,为了孩子你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明天咱们就能到达卡普坦平原了,接下来咱们沿圣水河北上,过了河再走一段路就出了天舟国境,也就到了北冥山区。”停了半晌,易涛又说,“王妃,你一定要闯过死亡谷,找到那个七星山寨。”
柏杨心痛如割,她不住地念叨:“北冥山、死亡谷……”
易涛说:“找到了七星山寨,王妃就有活路了。”
一行人都穿上了随身带来的兽皮大衣,迎着凛冽的寒风继续赶路。这时边关传来消息:卡普坦平原下雪了,大河也结冰了。他们虽然穿着兽皮大衣,却还是冷得发抖。又行了一程,便见茫茫上空乌云漫天,鹅毛雪花纷纷飘落。
顶着纷飞飘舞的雪花,远远望去,便见天地之间横着一条河,这是北极星河的一条支流,叫做圣水河。他们顺着河又走了一程,在傍晚时分来到一个小村庄。素车白马停在一个庄稼院的大门外,一个差兵敲开这家农户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土色布衣的中年农夫。
易涛客气地说道:“打扰了,我这有几个小钱,想在你这借住一宿。”
“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
农夫接过银钱数了数。“这个好办。”他回头喊一声:“屋里的,给客人们弄些饭来。”
听到喊声,从里屋冒出一个妇女,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女人说道:“都到屋里歇息吧,我给你们做饭。”
农夫将四人让进屋里。
进到屋里,易涛问那农夫:“这时令本是初秋,为什么此地这么冷呢?”
农夫答道:“像这样反常的天气,咱还是头一回遇着。”
“叫咱们赶上了,算咱们倒霉。”
“官人可别这么说,近来天显异象,想必一定有圣人光临。看来将军的到来,一定能给咱这小村庄带来吉祥。”
一句话说得易涛高兴,他从口袋里又摸出几个碎银递与农夫,“拿着,这是给你的。”
“哦,尊敬不如从命。”农夫接过银钱,满脸含笑地说:“我的话应验了吧,贵人光临寒舍,福运就来到了家门啊。”
农夫媳妇干活麻利,很快就做好了饭菜,旅途的人围在饭桌前吃着有肉有菜干稀搭配的饭食。吃罢晚餐,他们休息下来,一宿无话。
第二天,二差兵打点行装,架起囚车,沿圣水河向上游按辔徐行。又走了三天,在一个村野渡口雇了一条渡船,一行四人乘渡船横跨圣水河。踏上了北岸,春天般的气息便迎面扑来,北部地区树木发芽,冰雪融化。他们越往北行,就愈发感觉北方的天气温暖。他们脱掉了兽皮大衣,轻松赶路。又行走了三十余日便走出了天舟疆域,来到北冥大山的脚下。北冥山山峦叠嶂,峰峦壮丽,山在天中,天在山中。北冥山有千仞峰之说,而天圣、地灵、子灵三峰最为著名,三山耸立,还有一座复活山享誉天舟。千仞山峰,白云缭绕,雾海茫茫。高耸入云的北冥山峰白雪皑皑,终年不化,而今日的北冥山下却是春光一片,青草萌动,树木发芽,有数不清的小鸟在林间玩耍聒噪。
柏杨在心里合计:难道我和腹中的孩子就将死在这里?
差兵打开囚车,放柏杨下来。
“真没想到,北冥山区原是春天啊!”易涛对柏杨说:“这里这么缓和,一定是老天在保佑王妃,王妃有一条生路了。你就把北冥山当作归宿吧,我相信待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下官在此地一定能够与王妃相见。”
柏杨长叹一声:“啊,天舟啊,难道你容不下一个无辜的孩子吗?”
易涛命二差兵:“你二人上山,去取黑皮松条。”两个差兵攀上崖石,寻到一棵北冥山独有的黑皮松树,挥刀砍下三条黑松枝作为交差的凭证。二差兵返身回到山下,将黑皮松枝交给易涛。易涛说:“有了这个,下官就可以回去交差了。”收起松条,易涛手指远方,“王妃,若能躲过虎跳峡,越过死亡谷,你就有生存的希望了。你往东走,大约有百里的路程,那里有一个叫做七星山寨的村落。”
柏杨无语,转过头向东方看了一眼。
易涛又说:“王妃,你该上路了。下官相信北冥山一定能福佑王妃,一路走好。”
易涛慈悲,他没有将王妃送进死亡山谷,而是任由柏杨去寻找七星山寨。就这样,易涛率二差兵上了皮鞍马背,沿旧路而归。柏杨披上斗篷,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她腹里怀着一个神奇的生灵,进入一个生死未卜山林险境。
甲申日是老国王甲子寿辰,盛大寿筵在王宫天宝大殿隆重举行。黄道都城张灯结彩,彩旗高悬,酒肉飘香,鼓乐绕梁。盛宴、歌舞、骑射、比武等娱乐活动三日不绝。易涛赶回到都城,呈上黑松枝条向老国王交差。他向国王描述了北部平原秋日降雪冰封星河,而北冥大山却春意盎然的奇怪气象。老国王说:“天显异象就更加证明,柏杨得罪天地,触怒天神,罪有应得。即便是初秋时节,死亡谷的风雪也得把她冻死。就让北冥山的冰雪决定她的命运吧,以赦免天舟王国的灾难。”说罢,老国王叮嘱易涛,“本王一向仁慈,未赐她死,但天神也要将她处死。今天是本王寿辰吉日,以后再不要提及此事了。”
易涛作古之后,出窍的灵魂飘荡到地星球的黄道成托生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