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同一病房里住着三个老头,都是七十多岁,同样的肺气肿、肺心病。
张大爷长父亲四岁,细高个,面相较小,看上去不足七十岁。他先是咳嗽,咳出血后才住了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咳嗽好了,却又开始发烧,一到下午就低烧。父亲住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住了十三天了。陪侍的闺女被流感侵袭,暂时回家休养去了,有几天他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张大爷喜欢读书,输完液就拿起了书,一本诗词书。他戴着老花镜边听人们聊天,边读诗词。有时,张大爷也会自己做诗写文。抽届里放着几张信纸,灵感来了,就写几句。有一次,他写了生病住院的事,夸了夸医生和护士。张大夫看到了,高兴地让他贴到护士办公室去。
我以为这一定是个退休干部,结果有次聊天,张大爷却说自己是个农民,是个因富农身份而断了求学之路的知识化的农民。他说他从小就爱读书,可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却丝毫未受他影响,与读书无缘,成了实实在在的农民。
张大爷说他写下的东西很多,从未投过稿。有一次,县委孔书记去他们村视察工作,见到了他的手稿,觉得好,便拿走了一份。在他办理出院的那一天,我给了他我们县《平型关》杂志的邮箱号,鼓励他去试试,也争取把自己写在信纸上的东西变成铅字。
“读书可以睿智”,这句话用在七十多岁的张大爷身上也是非常合适的。张大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尤其不止一次地提到了家用智能机器人的普及。他感慨时代变化之快,相信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生活在北方贫困县城的农民!
张大爷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在北京打工,二儿子在我们县城打工,为了生计,终日忙碌,所以陪侍的任务就只能由女儿来完成。二儿媳负责每日的午餐:今天大米,明天包子,后天饺子。一天一个花样且准时送到。
张大爷说二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家里没钱,大儿媳二话没说,便从自己娘家就给抱来了钱。张大爷的老娘卧病在床,全靠自己的老伴儿照顾。看得出,这一家人虽说经济条件一般,却是和睦可亲得很。
只是到了该出院的时候,儿子和女婿却极力劝阻张大爷再住几天,甚至托了关系,找了人,说是回去以后再病了还得来,床位这么紧张,来了又一时半会儿住不进来。可张大爷已经住了十八天了,该出院的时候怎么可以不出呢?这一点我着实没有看懂。
张大爷在女儿和女婿的陪伴下出院了,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呢大衣、呢子帽、格子围巾。我突然想问:这样的风格,在农村是受欢迎呢,还是受排斥呢?与众不同,有赞许的声音,就有鄙夷的目光。张大爷能坚持一生,实属可敬!愿张大爷能诗意地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