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5

非洲纪事11 同胞聚会

和上海女子进一步交谈中得知她名叫海清,他们夫妇来到布基纳法索已经一年多了,刚来时是在上海老乡开的药店打工,她在店里,老公则是天天开着车到乡下卖药。后来,老板一是得罪了海关的人,药品通关一直被找麻烦,二是家里出了变故,所以很快就将店面盘出去回家了。新来的老板都是自己家里人在经营,也不愿意雇人,正在夫妻俩一筹莫展之时,我那个上海朋友来这里考察市场,打算做个饮料厂,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们并得知了他们的境况,看到他们夫妇都是吃苦耐劳之人,于是就诚邀他们一起经营,这才有了今天这个模样。交谈中,海清一直对上海朋友赞叹不绝,认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在此危难时刻,如果没有他的出手,他们夫妻俩还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困难,我也在心里暗暗赞叹上海朋友的眼光和运气,因为这夫妻俩一看就是心存善良和感恩之心之人,我们聊了一会儿,海清说今晚请我们一起吃饭,我正要客气,她又说道:整个布国也就20多个中国人,每次来了同胞,大家都会聚一下,这是惯例。今天得知我们要来,她早早就通知在这里的同胞了,估计今晚能到场的有10来个人,其他人有的回国了,有的不在瓦加杜古,但能到的肯定不会落下,因为远在异国他乡,同胞们本来就不多,大家都很团结。这一点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同,即便是在多哥,就二三百中国人,也都是分成几个小圈子,什么浙江派、广东帮、中资机构等等,而且竞争激烈,背后插刀之人也大有人在,没想到这里倒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认识一下这些同胞了。海清介绍,瓦加杜古就一家中餐厅,还是一家台湾人开的,虽然和大家都很客气,但是毕竟还是有些疏离。而且考虑到我们是公派人员的身份,最终决定就不去那边了。今晚我们是在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家里去吃饭,说起这位医生,海清也是一脸敬佩之情。说是这位医生是上海人,是个非洲通,来非洲26年了,辗转到过好几个国家,最终在这里落脚了。他原来是中国建筑的一位法语翻译,文革后期随中国建筑来到非洲修建水库,据说家里人因他的成份问题在文革期间受到冲击,选择和他分开,他深受打击,心灰意冷,来到非洲几年后就脱离了体系,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在这个远在家乡万里以外的地方就像图腾一样存在,每个到这个小国来的人,只要找到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尽其所能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当文清带我们来到今晚吃饭的地方,正是我之前路过时看到的那家中医按摩馆。后来通过了解我才得知,在非洲地区,黑哥们普遍认为中医就是针灸和按摩,而且办个中医按摩诊所,也不需要正式的行医资格,而如果是西医,按照西方那套管理流程,那程序可就复杂多了。所以在非洲,我们见到两类人永远都是西装革履,拿腔作势,一丝不苟。一类是律师,另一类就是医生了。这两类人都有过良好西方国家教育背景,而且能有这些专业学习经历,他们的家庭大多也不差。所以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是头颅扬起、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我在洛美注册公司时和一个律师打过交道,去他的律所,每次都要等一段时间,即便是事先约好了时间,也要等助理给他汇报请示,如此一来,总是要被预定的时间晚点才能见到,而且见了他,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但这些人又和政界高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事不通过他们就很难办到。唯一碰到一个留学中国,学过中医的医生,也开了个诊所,外面还摆着针灸模型人架子,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也把脉同时也会用听诊器听心音,但是在非洲并没有中医抓药的条件,所以还是开的西药,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既然不能开中药,那么你把脉有何意义,唯一能解释的也就是他会针灸和按摩,可能会用上把脉(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吧)。此人可能在中国留过学的缘故,倒是没摆什么架子,病确实看得不怎么的,但是见了你就变成了生意经了,感觉他什么生意都能做,上至总统下至小商贩,他什么人都认识。估计是留学期间耳濡目染,也被中国人同化了,可事实上接触下来,他什么事也做不成。给我介绍过一个黑人翻译,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我开了,他还打电话威胁我:说这里不是中国,让我小心点!有我好看之类!所以我也是敬而远之,幸亏后来我们有了援非医疗队,不但看病认真,而且还免费。到了诊所门口,下车后就看见几个人围着一个面目和蔼、精神健硕、温文尔雅的老者走了出来,老者老远就向我伸出了手,嘴里说着::欢迎我们远道而来,一番寒暄之下,知道了老者姓支(这个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他人也上来握手并纷纷自我介绍,有在这里开药店的、做五金工具的、卖摩托车的、还有我的本行:卖纺织品的等等。我们进去后,厨房里几个帮忙的女人也过来打招呼,都是前面见过的那些开店的一起过来的,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夫妻店居多。今天吃的是火锅,在炎热的非洲,吹着空调,吃着火锅,倒也别有一番景致。没多久,各类菜品都上了桌,非洲特有的黑山羊羊肉、牛肉、虾、蔬菜有土豆、生菜、莲藕、番瓜、丝瓜还有一看就是国内带过来的粉丝、木耳。腐竹,蔬菜基本都是自己种的。最让人吃惊的是:调料竟然还有豆腐乳和韭菜花。还有啤酒和可乐。这顿饭真的是让我大跌眼镜了!要知道,当时的非洲,物资的确匮乏,像今天看到的豆腐乳都是稀罕品,更别说还有什么韭菜花了。支老介绍说,之前有两个农垦系统的人来布基纳法索考察,他们的后勤供应比较扎实,所以给他留下了诸如粉丝、木耳、腐竹,还有这些调料。他一直留着舍不得吃,就等大家聚在一起时拿出来共同享用。大家纷纷道谢!酒席就这样在一片浓浓的同胞情中开始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也彼此也都熟络起来了,我也说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席上众人纷纷给我出主意,做纺织品的大包大揽,说我要愿意就把货发到他这里来代卖,至于通关什么的只要支老一句话就能让海关开绿灯,因为海关关长、警察署长什么的都是支老的座上宾。卖药的劝我直接开个店算了,反正有支老在这里,一切都好说。卖摩托的则毫不客气的说,我们做的是衬衫,一般老百姓消费有限,劝我慎重一点。总之,大家七嘴八舌,都是一片好意。而我心中却又说不出的苦衷!这个项目,外经贸部一共给了一千万,这个钱都是用来买设备的,而流动资金则是由公司自行解决。按道理,如果把一千万都用到项目上,设备连同流动资金加在一起也够了,可事实上,国内公司总共才给这个项目投了不到400万,所以我只能是考虑迅速回笼资金,根本就不具备铺货能力。再说了,国内定的基调是:小生产、大贸易!这个调子定的表面上没有问题,因为考虑到非洲的特殊地域环境,可能生产加工成本下来比国内用过来还高,但是由于是援外项目,我们同时还受到使馆经商处的监管。在这一点上,我一直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既不能向国内申请资金,又不能让经商处从面上发现问题,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对付。即便这样,还是在一次外经贸部来领导检查的过程中受到了严厉批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对于席间众人的一番好意,我不好直接否决,但也没法答应,只好不知可否的说:我们刚刚开始生产,现在产能还严重不足,这次来也只是考察一下周边国家市场情况,为下一步扩大生产和销售打个基础。支老则一直都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一直劝大家多吃一点,晚宴在其乐融融中结束了,众人鱼贯而出,都跟支老告辞,我有心和支老多聊一会儿,但是众人在场,又是第一次来,也不好说,只是稍微往后拖了拖,就在这时,支老主动对我说:你要是不累,就多留一会儿,你刚从国内来,我想多听听国内的情况。我自然欣然答应了。送却众人后,我们重新回到房间坐下,支老这次再不客气了,他直截了当的说:我看你似乎有难言之隐,我也在体制内干过,明白你是公派人员,做事没那么简单。没关系!你有什么顾虑就直说,我如能帮上忙,肯定就会帮你们!听到此,我也不再掖着,就把公司建厂的初衷和我的顾虑以及这次来的目的都毫无遮掩的讲了出来,他听了后琢磨了一下,对我说道:他觉得这样做,我把带的样品放下,就摆到那个中国同胞的店里作为代销,我给他们一个折扣价格,让他们凭样订货,如果有人下单,就收取一部分定金。这一点,大市场的人因为不熟悉我们,所以不会考虑给我们付定金,而中国同胞有店在这里,他们如果想订货,付定金就会觉得很正常了,付了定金,我们到时租个仓库,发货过来,大市场的人通过中国同胞拿货时先付钱,我们收到钱再给他们货,这样大家都放心。我听了,觉得所有的顾虑都在一瞬间打消了,连忙称是并表示感谢。支老摆摆手,说道:别客气!在非洲这么多年,只要是同胞的事,能帮上忙就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德。接下来,他还主动提了我关心的军服加工的事,认为这件事不能着急,等我把衬衫样品放在中国同胞店里,他在合适的时候约军队相关负责人去店里转转,再乘机把我们工厂给他们介绍一下,如果有兴趣,下次我再过来时,他约出来,大家一起坐坐,看看能否合作。谈完这些事,接下来的气氛就轻松多了,支老是个信佛之人,而我恰恰也对此感兴趣,但那时对佛的理解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浅薄了,可是胜在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乘着酒意一顿胡搅蛮缠,什么“应无所住生其心”的心是什么心!什么所见此相非相是什么相!什么棒喝、开悟之类的,甚是好笑。可是支老就像个大肚弥勒一样,任我发大放厥词,偶尔插一句。许多年过去了,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我都为自己当年的无知感到愧疚,为支老的大肚心生敬佩。可惜,再也无缘见过这位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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