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夜幕，我掀开农家小院的窗帘，久违的晴空让人眼前一亮。碎云如打碎的青瓷片，散落在湛蓝的天幕上。阳光透过云隙，宛若一位熟练的画家，将层层梯田点染成深浅不一的金色。瓦楞上的露珠还未干，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仿佛昨夜秋雨留下的私语。
我沿着金鸡坪的便道徐徐向上，脚下的黄土发出沙沙的响声。路旁的玉米地仿佛在低语，饱满的穗子从青黄相间的苞叶里探出头来；谷子谦卑地垂着沉甸甸的穗头，每一株都凝结着农人半年的心血。最惹人怜爱的是那片荞麦田，荞麦颗粒压弯了纤细的腰肢，匍匐在地如铺开了一张紫红色的绒毯。秋风吹过，荞麦田泛起层层波浪，送来阵阵成熟的香气。不远处，农人正在收获洋芋，一锄头下去，便滚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金疙瘩，带着泥土的芬芳。
转过山腰，蓦然被一片绚烂的红灼了眼。这不是普通的枫叶，而是彭阳特有的杏树林和山桃林。经了秋霜的杏叶红得热烈奔放，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山桃叶则红得含蓄深沉，在阳光下透出琥珀般的光泽。这红，比香山枫叶更添几分黄土高原的豪迈，与梯田的金黄、松柏的苍翠交织成彭阳秋天独有的锦绣。整座山峦仿佛披上了一件五彩斑斓的袈裟，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山坡坡上，野菊花星星点点地开着，淡黄的花瓣带着清苦的香气。摘一朵别在衣襟上，连呼吸都染上了秋的味道。核桃树下的落果炸开了青壳，露出褐色的皱纹，像是老人脸上绽放的笑容；苹果园里红艳艳的果子压弯了枝桠，让人不禁想起“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只不过此刻是秋实而非春花，是收获而非萌发。
行至山巅，一条条农村公路如银带般在群山中蜿蜒。新修的柏油路面黑亮亮的，两旁的白杨树已换上金装，车行其间，仿佛穿行在油画里。极目远眺，银昆高速如长虹横跨茹河川、红河川，车流穿梭不息，为静谧的秋色注入了现代的韵律。若是你来，定要走走这条“秋色大道”，从青云湾到金鸡坪，从桃花山到阳洼山，每一步都是风景，每一眼都是画卷。
梯田在这秋分时节展现出最丰富的层次。有的田块已经收割完毕，裸露的黄土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有的还站立着金黄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还有的已经播下来年的冬小麦，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与金黄的秋色构成奇妙的共生。这景象，仿佛时间在这里重叠，告别与迎接在同一画面中和谐共处。
暮色渐合时，我坐在阳洼山峰之巅。夕阳将云朵染成玫瑰紫，又渐渐褪作青灰。远处的茹河如一条彩色玉带绕过县城，河面上泛着最后的金光。梯田里新播的冬小麦已泛出嫩绿，与金黄的秋收景象构成奇妙的共生。忽然想起李汉荣说的：“生命总在告别与迎接间完成轮回”，眼前这景象，不正是最生动的注脚？秋分这一日，昼夜平分，寒暑平衡，大自然用最精确的方式告诉我们：成熟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月亮升起时，清辉洒满山峦。彭阳的秋夜，没有了夏日的炎热，亦不似冬夜的寒冷。明净的秋月多情地注视着这片土地，皎洁的月光把清丽的余辉铺洒开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透出温馨、宁静、梦幻般的美。沐浴在银白色的月辉之中，你会如醉如痴!如果你的身心任她触摸，她会浸润、渗进你心底每一寸荒芜，让你在不觉中变得生动而浪漫起来。
回到农家小院，朴实、憨厚的大嫂用原汁原味的洋芋面招待我。饭后，泡一杯刚采摘的野菊花茶，看花瓣在杯中缓缓舒展，仿佛整个秋天都浓缩在这杯茶里。窗外，秋虫啾鸣，星光点点，彭阳的秋夜如此宁静而深邃。
这个秋分，在彭阳的山水间，我仿佛读懂了季节最深的秘密。这里的秋天没有太多烂漫的春花，没有太多喧闹的浮躁，只有一片安静纯净的秋色，只有生命的成熟和深沉。就像那新播的麦种，在金黄的丰收里，悄悄孕育着青绿的希望。
若得闲暇，不妨来彭阳走走，这儿的秋色正浓，正好安放一颗向往自然的心。当你站在万亩梯田之巅，看着金黄与翠绿交织的画卷在脚下展开，听着秋风送来收获的欢歌，你会明白：彭阳的秋天，是一位慷慨的母亲，孕育成熟了每一粒种子，抚养成熟了每一片绿叶。而她最美的，不是绚烂的色彩，不是丰硕的果实，而是那种在成熟中孕育新生的智慧，在丰收中蕴含希望的力量。
明日，当初升的太阳再次照亮这片梯田时，彭阳的秋天将继续书写她无声的诗行。而你我，都是这诗行中跃动的音符，在这秋分的时节，与彭阳的山水共鸣出一曲生命的赞歌。
（文︱木易水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