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邪祟围城
风旛倒卷,阴风骤起,城头上挂着的那面镇邪的大旗,竟如被鬼手拽着一般,逆风狂舞不止,拍得猎猎作响。城中各家各户门窗紧闭,街上无人,死一般寂静。唯有阴风像是城中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在巷弄间来回穿梭,发出细碎的鬼泣声,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平日热闹的坊市早已空荡荡,街头店铺门板上贴满了仓促书写的符咒,纸张粗糙泛黄,墨迹新鲜透黑,隐约能嗅到符纸上的朱砂味。原本满巷流动的烟火气,如今全被诡异的阴冷吞噬,只剩门头灯笼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摆,像是挂着不肯散去的孤魂野鬼。
坊间传闻已有数人被邪祟夺魂,尸体冰冷僵硬,眼珠直直盯着天空,再也合不上眼。那些幸存下来的城民,瑟缩在家中,用铜盆盛了井水,洒下一圈圈盐线,企图挡住门口渗透而来的邪气。然而,即便有这些土法子护身,城里依旧弥漫着压抑与惶恐。此时,谁家也不敢点香,生怕那袅袅的烟气招来更多妖邪,禁香之令,已然不言而喻。
婉妗立在城楼之上,俯瞰着城内黑气翻滚,眼底一片沉静,她手中的功过格摊开,指尖轻抚着书页。她的身后,婉如焦急地走上前来,声音中满是担忧:“姐姐,这邪祟已势不可挡,再不出手,只怕全城生灵涂炭!”
婉妗目光深邃,看着城池上方黑云翻涌,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叹息:“禁香、符咒、灵虫……凡人之术已尽。邪祟既入城中,便如蛊虫入骨,非要刮骨挖肉,绝难清除干净。”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婉如咬了咬牙,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婉妗低下头,长叹一声:“有办法……只是代价太大。”
她抬头望向远方,城外天色阴沉如墨,黑气渐浓,隐约有庞然鬼影盘旋云端,带着阵阵诡谲的压迫感。婉妗的手缓缓攥紧功过格,声音中透着无奈和决然:“这次邪祟围城,本非偶然。自古以来,人心散乱,则妖魔作祟。如今,我等若想斩断邪祟之根,必先以自身立规。城若要安定,必须有一人舍命,以命换命。”
婉如猛然瞪大了眼睛,急促地道:“姐姐,你……你什么意思?”
婉妗不再多言,望向城内幽暗巷弄,缓缓地摇了摇头:“从来安宁,必有血祭。城中的太平,本就是用前人的性命铺就而成,眼下,轮到我了。”
婉如一怔,脸色骤变,她想开口,却如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半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呆呆地看着姐姐决然的背影,心底骤然升起无边恐惧。
城楼之下,阴风阵阵,符纸飘飞。远处鬼市的灯火已然熄灭,曾经繁华的街市彻底化为一片死寂。邪祟的低语声渐渐逼近,似乎在等待着某种血腥的献祭。
“这一次,便是我来了断吧。”婉妗语气淡然,话音虽轻,却像惊雷一般轰在婉如耳边,令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城楼外阴云滚滚,邪祟围城,危机四伏。风旛狂舞之下,那一丝丝诡异的黑气如潮水般缓缓涌进城内每个角落,似乎在催促着这场迟早会到来的祭献。
二、婉妗仙逝
阴云如墨般涌动,城楼之上,狂风呼啸,似有无数冤魂在咆哮不休。婉妗脚下的石台寒意森然,她手中的功过格微微颤动,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细小的灵虫在纸面上蠕动不休,带着几分诡异。
“姐姐,你真的要用这种办法吗?”婉如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婉妗未答,只是缓缓将功过格合上,眼神坚定而决然:“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话音落下,她轻轻迈出一步,站在城楼最前沿,俯视着下方汹涌的黑雾。身后城门紧闭,沉重的铁木大门上贴满了一层层黄色符纸,上面的朱砂符文鲜艳刺眼,但符纸边缘已被阴气侵蚀得泛黑卷曲,显然撑不了多久。
婉妗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铜铃,手腕轻晃之间,铃声脆响穿透阴风,仿佛一道清泉,瞬间冲散了城楼之上的阴郁。铃声响起的刹那,周围黑气竟然如受惊般退去几步,空中隐隐传来邪祟惊怒的低吼。
婉如咬紧牙关,急促地道:“姐姐,既然铜铃有效,为何不多用几次,再想别的办法?”
“铜铃之力虽可震邪,却无法除根。”婉妗叹了口气,“若要彻底解决,必须舍我之身,以纯阳之体为媒,引天雷,彻底净化邪祟。世间安宁,总需付出代价。”
婉如闻言大惊,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拉住婉妗:“姐姐不可!你若去了,我独自如何面对!”
婉妗反手握住婉如的手腕,温柔却又坚决地将她推开数步之外:“婉如,情义纵然珍贵,但比不得百姓安危重要。我这一生,既已立下规矩,便要做个守规矩的人。”
婉如跌坐在地,眼神惊恐绝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婉妗一步步走向城楼边缘。
婉妗抬头望天,语声清晰而坚定:“愿以我身,祭献于天,以雷霆之力,驱逐邪祟。以我之灵,护佑凡世,立规立信,以绝后患!”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厚厚的乌云瞬间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金色的雷光宛如长龙般蜿蜒而下。婉妗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迎着天雷从容跃下城楼。
“姐姐!”婉如凄厉的尖叫回荡在城楼之上,却被天雷的轰鸣盖过。雷霆万钧,瞬间吞没婉妗,狂暴的电光照亮了整座城池,瞬间驱散了漫天黑气。电光之中,婉妗的身躯一点点化作晶莹的光芒,灵体散开,化为无数微小的金色光点,如星雨一般飘洒下来,渗入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正要侵入城中的邪祟被灵光触及,如同遇到了最猛烈的火焰,惨叫着消散殆尽。城内百姓推开门窗,望着漫天灵光,脸上写满了惊愕与崇敬。
而婉如瘫坐在地上,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喃喃自语:“姐姐,你怎能这样……你怎能这样啊……”
半空中,那些细碎的灵光逐渐汇聚,幻化出婉妗温柔而淡然的容颜,她低头注视着婉如,嘴唇微微颤动,无声地吐露出一句话:“立规绝蔓,以证情深。”
风停云散,城楼之上恢复了平静,只余下一片寂静的悲凉,仿佛刚刚那惊天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悲壮的幻觉。然而,地上那枚微微晃动的铜铃,和远处城民们呆滞的目光,却昭示着,婉妗的牺牲,并非虚妄。
三、灵力暴增
雷光渐渐消散,城中邪祟的嚎叫也逐渐低落,天地间却浮现出一层异样的金光,缭绕不散。城楼之上,婉如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声音哽咽而颤抖:“姐姐……你为何如此狠心?”
就在此时,四周灵光竟然不约而同地向婉如聚拢而来,宛若活物般迅速钻入她的身体。她猛地一震,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面容扭曲,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婉如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炽热而磅礴的力量灌满,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似要炸裂一般。
“这是……”婉如咬紧牙关,极力稳住身形,但那股力量却如洪水般冲击着她的经脉,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臂上竟然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纹路,犹如符咒般爬满全身,每一道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城楼之下,邪祟似乎察觉到这股剧烈变化,惊惶地四散奔逃,却已经来不及了。婉如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她缓缓抬起头,泪水尚未干涸,眸中却充斥着无法掩盖的怒火与决绝:“你们……逃得了吗?”
话音刚落,她猛然挥手,只见一道金色雷霆呼啸而出,轰然炸开,瞬间扫荡了街道之上残存的黑雾,几只逃窜不及的邪祟瞬间灰飞烟灭,连惨叫都未曾发出。
“这是妗母的力量!”城楼下的街坊中,有人惊呼出声,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敬畏,“阈母她得到了妗母的灵力!”
人群逐渐汇聚,许多人跪倒在地,面朝城楼,神情肃穆而虔诚。原本恐惧万分的城民,此刻却已全然忘记了恐惧,只有满满的感激与崇敬。坊间的老人双手合十,不住地喃喃低语:“妗母庇佑,阈母神威……”
婉如站起身,身上灵力涌动不息,那些金色符纹宛若有生命一般不断闪耀。她一步一步向城楼边缘走去,每一步踏出,都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灵纹,仿佛要将这座城彻底封印。
“姐姐,这便是你留给我的力量吗……”婉如低声自语,语气悲伤而坚定,“既然如此,我便替你完成未竟之事!”
她猛然张开双臂,体内灵力如潮水般释放开来。城内巷陌之中,残存的阴气顷刻间被驱散,原本无孔不入的邪祟纷纷哀嚎着遁逃,可还未等它们逃出城池,灵力便化作密密麻麻的金色灵虫,将邪祟瞬间吞噬干净,连一丝残渣都未留下。
“厉害啊……这就是妗母的纯阳之灵啊!”街头坊尾,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望着满城飞舞的灵虫,脸上尽是敬畏与震撼之色。人群中,不少人更是直接跪地叩拜,口中不断念着感谢的话语。
婉如收回手臂,灵力缓缓平复下来,她的面色苍白而冷漠,望着空旷的城池,眼神里透着复杂的情绪:“以我之灵,代姐姐守此城邦。今后,谁若再敢作乱,定叫他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雷声般传遍全城,城民们一个个都肃然起敬,满眼崇拜地看着她。他们心中清楚,从此刻起,婉如不仅仅是昔日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女,更是整个城池的守护者,一个不可触碰的威严象征。
远处街尾,一名卖符咒的老道抚须叹道:“这座城,总算有救了,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旁边有人追问。
老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幽幽:“可惜世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这‘禁香’、‘符咒’、‘灵虫’,究竟能挡多久……”
风过无声,老道的低语被掩埋在街市的喧哗中,却如同一道诡异的阴影,悄然笼罩在这座刚刚恢复平静的城池上空,令人不寒而栗。
四、市民目睹
街头巷尾,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和符纸燃烧的烟熏气,百姓们三三两两地从屋里探头出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神色。刚才那场异象,如今还历历在目,谁也忘不了漫天雷光中婉妗化为灵光的场景。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妇颤颤巍巍地从门槛跨出来,抬头望向城楼方向,老泪纵横:“这是妗母舍身救了咱们全城啊,真是大恩大德,怎能不拜?”
她话音刚落,便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泥泞的街头,双手合十,朝着城楼的方向恭敬叩首。她这一跪,顿时引动了更多的人,城里的大街小巷,很快便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的人群,齐刷刷跪倒在地,神情虔诚而悲切。
“妗母庇佑我城啊!”“妗母,您一路好走!”人群中不断响起这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还有那家平日卖香烛的老掌柜,硬是拿着刚做好的香烛想点燃,却被旁边的街坊一把拉住,怒目呵斥道:“你疯了?刚才的事还没记牢?禁香!禁香!”
老掌柜悻悻地收回了手中的香烛,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习惯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啊……”
旁边有个年轻的后生抱臂靠在墙上,冷笑一声,讽刺道:“老掌柜啊,你这香烛要真能通神,刚才邪祟围城时,你咋不点来辟邪啊?那时候咋不见你冒头?”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老掌柜满脸涨红,嘴里嘟囔着:“早知如此,我就不说话了,反倒让你们这些后生小子嘲笑!”
不远处的小巷里,一个满脸污垢的乞丐双眼放光,喃喃自语:“神仙下凡,真的是神仙下凡了啊……可惜,怎么没给我带点银子呢?”说完后还不忘伸手去街边捡起一枚被雷光劈得焦黑的铜钱,放进嘴里咬了咬,又叹息着丢掉。
街上,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蹙眉道:“这事倒也邪乎,明明方才邪祟凶得厉害,可妗母一仙逝,竟然立刻干净了……你们说,这里面会不会还有蹊跷?”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旁边一名年长之人的呵斥:“你这后生,嘴上没个把门的!妗母以命护城,你竟敢乱嚼舌头?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书生一怔,顿时闭口不言,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赶忙转身走开,再不敢多言半句。
人群中,也有人望着半空中依旧飘落的金色灵光,目光痴痴,嘴里低声呢喃:“咱们这小城,也终于出了位真神仙,以后也有庇佑了……”旁边的街坊纷纷附和点头,脸上的恐惧逐渐化为了敬仰。
不远处的茶馆门口,平日那位最爱讲奇闻异事的说书先生,眯着眼睛望着城楼上飘散的灵光,轻抚着稀疏的山羊胡,笑着摇头道:“往后啊,这小城的故事,可又有了新的章回。鬼市,禁香,符咒,灵虫,再添一个仙人舍身救城,说出去定然叫人津津乐道……”
他话音未落,旁边有人挖苦道:“老先生,说书归说书,可你以后也少讲些鬼怪邪乎的,万一再引了邪祟来,谁还能舍命救你?”
说书先生哑然失笑,拍拍自己的脑门:“说得是,说得是,往后啊,我只讲妗母神威,再也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众人哈哈大笑,仿佛方才的生死大劫不过是一场烟云。只是,笑声过后,他们纷纷抬头望向城楼上那个孤寂的身影,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无法释怀。
风轻轻拂过街道,吹散了残留的符纸灰烬,却吹不散城民心中深深的悲恸与敬意。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这座城将永远铭记婉妗这个名字,纵然岁月流逝,也无法磨灭。
五、立规护城
城中的惊恐渐渐平复下来,但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却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城东门口,巨大的榜录架起,榜录之上,悬挂着数丈长的宣纸,纸上空无一字,微微泛着冷光。榜录的前面,婉如站立着,神色肃穆而决然。她手里握着一支朱砂笔,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枚婉妗留下的铜铃,手指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榜录前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城民,各个面色复杂,有敬畏,有疑惑,也有几分忐忑。前排的人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后面的人踮着脚尖往前挤,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人群中,一名打扮妖娆的中年妇人挤眉弄眼道:“你们说,这立的规矩能管用不?要是城里再闹邪祟,可怎么办?”
旁边一名老汉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低喝道:“闭嘴!阈母立规,那便是铁律!你若不信,自己去找邪祟试试,看能不能全身而退!”
妇人顿时噤声,悻悻地退后几步,不敢再多言。
榜录前,婉如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铜铃交给身旁的一名弟子,缓缓举起手中朱砂笔,笔尖在空中略作停顿,随后落下笔锋,赫然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绝蔓”。
字迹方一落下,空气中仿佛掀起一阵无形的波澜,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目光齐齐聚焦在榜录之上。婉如的声音在广场上空清晰回响:“自今日起,此城立下绝蔓铁规,不许再有一丝邪祟作乱。凡入城之人,禁香焚符,擅自违规者,严惩不贷!”
话音落地,四周安静了片刻,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真的要禁香?这香火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
“你懂什么?还嫌刚才死的人少啊?如今邪祟猖狂,再点香引邪来,岂不是找死?”
“就是就是,我家以前专做香烛生意,以后还是改行吧,不然早晚引祸上门。”
人群议论纷纷,似有不满,却也无人敢再提出异议。毕竟,刚刚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婉如目光如刀,扫视人群,声音更冷了几分:“此规绝非戏言。违者,视为与邪祟同谋,城中绝不姑息!”
台下众人齐齐一颤,低头垂目,不敢再与婉如对视。
台侧的几名弟子迅速行动起来,将早已准备好的铜铃、符咒,以及各色禁香的告示牌,一一插在城内各条主要街道的醒目位置。转眼间,城内原本随处可见的香炉、纸钱铺纷纷关门歇业,甚至连那素来阴森诡异的鬼市也被清理一空,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经营那些阴阳怪气的买卖。
不远处的茶楼二楼,一名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从前不禁香,邪祟四起;如今禁香立规,总算有了几分清静。但愿规矩能真的管用,不要只是空谈一场。”
说罢,书生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表情却依旧透着几分怀疑。
“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但眼下至少没人敢乱来了。”茶楼掌柜抱臂冷笑一声,“规矩本就如此,守得住,便是规矩;守不住,就是摆设。就看阈母接下来怎么做了。”
街边,一名推着独轮车卖烧饼的老汉叹息道:“可惜了,鬼市上那些灵虫符咒,以后怕是买不到了啊。”
旁边一名小贩嘲讽道:“你就别念叨那些邪门歪道了,难不成还想让邪祟再来一回?老实做生意才是真的!”
老汉无言以对,只是叹气推着车子往巷子里走去。
榜录前,婉如缓缓收起朱砂笔,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却又转瞬即逝。她再次抬头望向城中众人,语气坚定:“从今往后,我必亲自督守此规!若有违背,绝不轻饶!”
她的声音坚决冷厉,话音掷地有声,人群再不敢有任何质疑之声。众人纷纷低头,齐齐应道:“谨遵阈母法旨!”
风卷起榜录一角,那“绝蔓”二字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未来,但此刻却无人察觉。
六、榜录立誓
榜录高悬,镇于城门之上。朱砂书写的“绝蔓”二字,在阳光下诡异地散发着暗红的微光,如同刚饮过鲜血的妖符一般,教人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敬畏与不安。
婉如站在榜录前,凝视着那血色般的字迹,神色沉静而肃穆,微风拂过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却拂不去她眼底的忧伤。
身旁弟子躬身低声提醒:“阈母,时辰到了,该立誓了。”
婉如轻轻点头,她转身面向广场,环视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密密麻麻,满脸都是期待和忐忑,方才邪祟作乱的惊恐尚未彻底退去,此刻他们需要一个承诺,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诺言。
“诸位,”婉如声音清冷而有力,响彻整个广场,“城中大难已过,但邪祟不灭,隐患犹存。从今日起,我婉如在此立誓,以‘绝蔓’之规护我城池,护我城民!此规一出,再无情面可讲,再无人情可徇!”
话音一落,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般。众人盯着城门上那诡异的榜录,心中各有滋味。
一名城中豪商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与身边的伙计耳语:“这规矩……难不成真要一视同仁?到时候我家生意上的小动作,怕是不好做了。”
伙计陪着笑脸低声回道:“老板,您还是小心些吧,如今可是阈母亲自盯着呢!”
旁边有几个闲汉听到此话,忍不住窃笑起来,却又很快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察觉。
城门旁的小摊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规矩定得这么严,以后咱做小买卖的,要是稍稍不合规矩,岂不是连饭碗都砸了?”
“你懂什么?”摊主挑了挑眉,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这叫杀鸡给猴看。规矩若是不严厉些,邪祟再来,你还有命在吗?”
中年汉子闻言顿时没了话,只闷头端起碗来扒饭。
人群前排,一位年迈的老妪缓缓跪倒在地,颤声说道:“阈母立规,皆为我等安危。我老太婆别无所求,只望今后太平安稳,子孙无忧!”
她这一跪,人群顿时如潮水般纷纷跪倒,一片呼喊声响彻广场:“请阈母立规护城,保我平安!”
婉如目光扫过,眼中透着悲凉与坚毅,她清楚地知道,这份立誓并不轻松,更绝非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这么简单。她轻轻转身,再次面向榜录,缓缓取出一枚朱砂印章,重重地盖在“绝蔓”二字下方。
“规矩立下,凡人不得更改!”婉如声音铿锵而冷厉,“从今往后,任何人胆敢以身试法,必以雷霆手段处置!无论官民,无论贫富,皆一视同仁!”
话语如刀,斩钉截铁,城门前再无人敢言。
人群之中,方才还抱怨连连的豪商顿时打了个哆嗦,悄悄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低声对伙计说道:“往后记得仔细些,千万别再给我闹出差池来,真惹恼了阈母,咱家可吃罪不起。”
伙计连连点头应是,眼底透着敬畏之色。
另一边,一名道士模样的年轻人抱臂而立,望着榜录露出几分玩味的神色:“如此杀伐果断,也不知是好是坏。这城里的人啊,总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犯了规矩,到时候又是鸡飞狗跳。”
他的话未免有些刺耳,但身边的人却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规矩再严,也架不住人心难测,阈母怕是也不好做……”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还满脸严肃的婉如缓缓走下台阶,手中的铜铃被风吹得微微作响,脸色苍白而疲惫,却依旧透着难以忽视的威严。
众人低头垂目,纷纷退让,任由婉如穿过人群,消失在远处的街巷之中。
她的身影一消失,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抱怨声、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喧嚣不止。
城门之上,那块悬挂的榜录却始终纹丝不动,“绝蔓”二字依旧血色妖冶,仿佛在冷眼看着世间的喧哗与浮躁,悄然等待着,下一次的风波再起。
七、水镜长明
夜幕降临,城池之中再次恢复了久违的宁静,街巷上的行人逐渐散去,只留下一盏盏孤灯点缀在城楼与屋檐之间,偶尔风起,便吹得灯影摇曳,如同鬼影重重。
婉如缓步走入祖祠,推开那扇古旧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长响,显得分外刺耳。祠堂内烛火晃动,映照在四壁的祖宗牌位上,光影交错间,竟像一双双深邃莫测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堂中央,一面偌大的水镜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镜面如湖水般平静无波,却透着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婉如走近水镜,抬头凝视镜面,镜中影像微微波动,竟然映出了白天婉妗决然赴死的那一幕。
看着姐姐消散于雷霆中的场景,婉如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她声音微微颤抖:“姐姐,这规矩立了下来,可真能护得住城民吗?”
镜面波动,影像变幻间,又映出了城内各处的场景:街坊邻居聚在一起低语议论、符纸店关门歇业、鬼市上那些半遮半掩的买卖纷纷闭门歇火……
“人心难测,”婉如叹了口气,“禁香、禁符,怕是挡得了邪祟,挡不住人心。”
她话音刚落,镜面忽然剧烈颤动起来,镜中浮现出无数条细细的白线,如同蛛网般四处延伸,每一根线条都在微微震颤,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婉如脸色骤然一变,心底升起几分不安,她连忙掐了个诀,嘴中轻声念诵:“水镜长明,映照万象,鬼邪难隐,人心难逃。”
咒语一出,镜中的白线渐渐稳定下来,但却依旧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像是勾连着城中每一个角落。
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年轻弟子端着托盘缓步走入祠堂,轻声道:“阈母,弟子已按您的吩咐,将水镜设好,从今往后,它便可长明不熄,随时监察全城动向。”
婉如点了点头,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如此便好。记住,这水镜既可映邪祟,也可映人心,今后你们务必小心看守,不可有丝毫疏漏。”
“弟子谨遵阈母吩咐。”年轻弟子低头恭敬应道,却又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可是……阈母,人心真的比邪祟还可怕吗?”
婉如微微皱眉,目光有些幽远:“邪祟作乱,毕竟有迹可循,符咒灵虫尚可制衡。人心若乱,则防不胜防,远比邪祟更难应对。”
年轻弟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敢再多言,缓缓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祠堂的大门。
婉如再度回望水镜,镜面之中依旧浮现着城内的情景,只是这一次,镜中人影越发朦胧,隐约透着几分诡谲的气息。
“姐姐,这规矩既然立下,我便只能一路走到黑了,”婉如低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镜中影像倾诉,“只是,你可知晓,规矩再严,也挡不住人心难测……”
她缓缓转身,烛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一层阴影,透着几分难言的冷峻与悲凉。祠堂之外,夜色已然浓郁,风声隐隐传来,仿佛有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混杂其中,让人心神难安。
城中某个不起眼的小巷中,一名戴着斗笠的神秘男子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祖祠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水镜长明?哼……照得见邪祟,难道也照得透人心吗?”
他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了幽深的巷子里,只留下一串隐约的脚步声,和巷口微弱的灯光。
此刻,祖祠内的水镜静静悬浮着,镜面再度平静无波,仿佛从未发生过刚才的异象。但那些隐隐浮现的白线,却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般,随时可能张开獠牙,吞噬一切。
夜色深沉,祠堂外的城池似已安然入睡,但在水镜的注视下,这座表面平静的小城,却注定再难有一夜安稳。
八、纸证永存
祖祠中烛影摇曳,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得墙上神位的阴影如同活了般微微晃动,让人看着心中发毛。祖祠深处的角落里,一个专门用来存放纸证的老旧封囊架,正静静立在那里,架上的纸证已经堆满,最下面的纸张泛着微微的黄色,边角微卷,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陈旧纸香。
婉如缓缓走到封囊架前,目光停留在一张最上面的纸证上。纸面上墨迹依旧鲜艳,几处泥章与刀痕清晰可见,像是刚刚留下的一般。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纸面,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纸张下压抑着的力量。
“规矩立下,便无回头路了。”婉如低语着,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却更多的是无奈与决绝。
此时,祖祠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几个身影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一名年长些的老者领着几名青年,怀里抱着一摞新制的纸证,看到婉如立在架前,连忙上前躬身:“阈母,按您吩咐,新制的纸证都准备好了。”
婉如微微颔首,示意他们放下:“辛苦了。”
老者轻手轻脚地将纸证放到封囊架的空位上,忍不住开口道:“阈母,这些纸证真能管得住城里的人心吗?”
婉如沉默了片刻,随后淡淡说道:“人心难管,但纸证易存。这些泥章、刀痕和编号,便是此城今后的铁证。有它在,便无人可逃脱规矩。”
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示意身后的年轻人一同退了出去。
祖祠再度恢复寂静,婉如独自一人立在封囊架前,望着满满的纸证,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架上堆叠的纸证,便是城中人心的投影,层层叠叠,每一张之下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从祠堂外吹入,几张纸证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低语又像是警告。婉如眼神微凝,缓缓抬手,将那些纸证重新压平,动作格外谨慎,仿佛害怕触动了什么不该触动的东西。
门外街头,月光幽幽照下,几名夜巡的弟子提着灯笼穿行于街巷之间,四处巡视,确保没有人再偷偷点香、焚符或交易灵虫。几名巡夜弟子经过鬼市旧址,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眼。
“这鬼市啊,以前多热闹啊,现在彻底变成一片死寂,真有些不习惯了。”年轻的弟子叹了口气。
旁边年长些的同伴冷哼一声:“少废话,阈母立了规矩,你还敢有意见不成?鬼市再热闹,能挡住邪祟?还不是靠这些纸证立规守城。”
年轻弟子悻悻闭嘴,不敢再多言,只是望着废弃的鬼市长叹了一口气,灯笼下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诡异又寂寥。
远处一条小巷的拐角处,几个行迹鬼祟的黑影悄然聚拢,低声议论着。
“这规矩立下,咱们手里的那些符咒和灵虫,可算是彻底没了出路。”
“可不是?现在这城里的纸证管得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严,再做买卖,就得小心了。”
“哼,规矩再严,也挡不住财路。你们放心,总有人不守规矩,咱们只要等着看就行了。”
几个人低声一笑,随即四散离去,融入了黑夜中。
此时,祖祠内的婉如仍然静静地站着,望着那些层叠的纸证,眼神变得愈发冷厉。她清楚地知道,这些纸证绝不是简单的纸张,而是人性欲望与规矩的碰撞。只要有人存在,规矩便永远会被挑战。
“姐姐,你用性命换来的规矩,我一定守住。”婉如声音低沉,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黑暗中那些暗藏心思的人发出警告,“情牺为仙,纸证为永。人心再变幻无常,也难逃纸证之约!”
话音落地,她缓缓转身走出祖祠,脚步声渐渐远去,只有封囊架上那些纸证依旧静静立着,在烛光下泛起诡谲的微光,仿佛嘲弄着人心的险恶与脆弱,等待着下一次风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