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堂城中本就稀少的绿色在这个时节已经消失殆尽。这里是石堂大厅后的幽静所在，中心的石井边上种植了一圈石棉树。初秋的风吹不到这里，但依然能送来季节变换。傍晚时分，阿兹瑞斯和特蕾斯汀穿过这里，沿着后山开凿的石梯拾级而上。

阿兹瑞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每一次，他都敬畏地的走上石梯，不仅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所在，更是因为脚下深嵌于山脉中的天梯，摩德尔人生生凿出的奇观。向来路望去，石堂城的点点灯火在云海中翻涌，最后在某个拐角处消失。天地在阿兹瑞斯的感官中颠倒，他在云上行走，头顶是漂浮的大地，茫茫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所有的事物都在他的眼前。

特蕾斯汀的长袍猎猎作响，越往高处，山风越大。她向阿兹瑞斯问道：“那个女孩茉莉，你说她是阿莱顿皇室的公主吗？”，“她姓清林，是阿莱顿皇室的最后一员。”阿兹瑞斯回答道。

“现在阿莱顿人在九城中到处都是，” 特蕾斯汀说道。“你就这样打算一直这样带这她？阿莱顿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皇了。”

“谁又来帮助她复国了？”阿兹摇了摇头，“斯洛姆的鹰犬卷土重来，阿莱顿人又何谈复国。”

“哈哈哈，那些走狗说是要以长公主莉娜的名义，为她父王处决叛徒。扬言要将九城焚烧殆尽，不过我看啊，”特蕾斯汀顿了一顿，“这个莉娜多半是那些贼人随便找的个老太婆罢了。”

“他们从瀚海沙漠杀来，还有不少沙漠部族加入联军，九城十三域又是一场浩劫。”阿兹瑞斯叹了口气。“二十五年前解放斯洛姆全境，二十年前露娜洗劫平原双城，十二年前南方三城和南伊伦娜三国又被沃恩摧毁，战争为何如此之多。”

“人性是丑恶的深渊，阿兹瑞斯，我比你体会更深。”特蕾斯汀说道。山风停止了，此时他们已经在云上了，温润的月光照在特蕾斯汀的脸上一片阴冷，她转过头来，“所以我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

多年不见，特蕾斯汀却一点也没有变，阿兹想到。“也许你说的对，但事情恐怕不仅仅是在于人性本身这么简单”，阿兹说道。

“贪婪、自私、虚伪，人性也确实复杂。”特蕾斯汀说。

“所有的一切，都有更…”，“我们到了”，特蕾斯汀打断了阿兹。

这里是历代城主的安息之地。山顶上的一处开阔之处，黑色岩石铸成的围墙和拱门围拢一起，泛着幽幽黑色。所有的一切都跟阿兹瑞斯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康斯坦的灵位出现在了环形陵墓之中。他们走到墓碑前，献上了双生花。“他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特蕾丝汀说道，“他也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阿兹瑞斯沉默不言，良久后叹道：“第七军团溃败在星录寺，责任全在我。”一幕幕情景又浮现:“我……我没想到奥罗拉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沃恩只是…只是她的傀儡替身。”

“什么？原来沃恩是奥罗拉的傀儡？”特蕾丝汀非常吃惊。

“卡兹克觉察到了异样，让我谋定后动。可是我感情用事！深陷幻象之中，等整个军团都…都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才醒来。”阿兹瑞斯掩面而泣，跪倒在康斯坦的墓前，过往终于压垮了他。

“没想到，奥罗拉才是幕后黑手。”特蕾丝汀低身伏在在阿兹瑞斯身边安慰着他。

“或许我当时跟着她去冬堡，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阿兹瑞斯喃喃自语，说着奥罗拉的遗言。“不要去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不要去想，这一切远超你的想象。不要为我复仇，阿兹，我很高兴，最后能解脱在你的手上。”特蕾丝汀眉头紧锁：“她发生了什么？”

“我最后把她葬在了泊尔，以前我们躲避村民的地方。在那里，她终于可以安静地等待日出了。”阿兹瑞斯说道。

特蕾丝汀从来没有见过阿兹瑞斯这样，她双手搭上阿兹瑞斯的肩头，将他扶了起来。“你刚才是想说，所有的战争，都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吗？”特蕾丝汀看着阿兹瑞斯的脸，昔日的好友比她想象的更加苍老，时间对他来说是更沉重的碾轮。

“可能真神的传说，从来都不是假的。”阿兹瑞斯缓缓说道。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出现在特蕾丝汀的脑中。“你是想说，这些真神，就是一切的幕后指使者吗？”

“我原先也以为他们只存在于祭司的颂词中，”阿兹瑞斯说，“在星录寺的最后时刻，生命之力在奥罗拉的身上涣散”，特蕾丝汀默然。阿兹瑞斯继续说道:“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我的血脉接受了她最后的生命之力。而这股能量被莫名的气息束缚着，而我只在六真神的神殿感受过这种气息。”

“很多人都说他们在神殿感受到了什么。”特蕾丝汀说。

阿兹瑞斯摇头道：“这不一样，哈利姆以前传授过我和奥罗拉特殊的感应手段。这股气息就像魔法在体内魔径里流动一样真实”。“我现在体内都还残存着这股气息。”阿兹瑞斯说。他运转体内魔径，生命之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出现在了阿兹瑞斯的手中。“这些灰黄色是？”特蕾丝汀看着丝线般的灰黄色魔法紧紧束缚在莲花上。困惑地伸出手去触摸，魔法瞬间攀附上了她的手臂，进入了身体内的魔径。霎时间，她的过往人生浮现在她的眼前：凯恩城水沟旁的女婴，老乞丐的惨死，康斯坦大衣的失窃，宣誓加入古铜军团。奇怪的是，事情是以旁观者视角发生的，不像是她自己切身所经过的。

随后，更多的事情发生了，她看见了自己破解了奥德文卷轴，一把黑绿色的长刀在她的手中燃烧。她的刀下是阿兹瑞斯的尸体，随后一道炽烈的金光闪过，石堂城变成了断壁残垣，无数的尸体沿着长河堆积在平原上……

“特蕾丝汀！”阿兹瑞斯的一声怒吼，让她脱离了幻景。“执念越深的人，受这个影响越大。”阿兹瑞斯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特蕾丝汀心有余悸，刚才她就像要溺毙的水手，绝望和黑暗拖拽着她下沉。“是原始之息，六真神就在其中诞生，成长，然后再造天地，这是他们独特的标志”。“它可以照见世间万物的种种过往，也可以预见未来。”阿兹瑞斯继续补充到。

“原来六真神，真的存在...”特蕾斯汀斜靠在石墙上，惊奇的眼神中更是迷茫，她一向觉得那些信徒蒙昧无知。“你是怎么知道这回事情的？”特蕾丝汀问阿兹瑞斯。

“游历遍整个伊伦娜，我才在湮灭圣所的一本古籍中发现零星的记载：原始之息是真神的羊水，是他们的力量来源，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转化毁灭一切。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故事罢了。”阿兹瑞斯收回了奥罗拉的生命之力，原始之息的灰黄色在他皮肤下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了。“这股气息就这么在你体内，不危险吗？”特蕾丝汀问。“它与奥罗拉的生命之力紧紧绑在一起，我尝试过很多次解开这个链接，但都失败了，”阿兹瑞斯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我可能时日无多了。算起来，哈利姆在冬堡的十五年闭关也结束了，我心中的很多困惑都还需要他解答。”

“我以为你从此回家了。”特蕾斯汀说道。

阿兹瑞斯看着康斯坦的墓碑怔怔出神，良久后说道：“我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