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阴阳交错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刮过一阵又一阵阴冷刺骨的寒风，地上的草像挣扎的小人，被风一次又一次地摧残。它们却只是低着头无力反抗，任凭这风在它们的头顶作威作福。
三公主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站在旷野上，冷得瑟瑟发抖。她张皇失措地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个人影。“花末娘？花末娘？这是哪啊？”她抱紧自己，迷茫地向前踱着步，这地上全都是沙石，硌得她不敢大步行进。
她一脚踢到了一个土包，闪了个趔趄，慌忙低头去看。
竟是一座矮矮的，孤零零的坟丘。她吓得轻叫了一声，向后猛地一退，却又撞到了一个高大厚重的东西上。她屏住了呼吸，感觉后面应该是一个人，他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个男人。是他。
“是你？你来干什么！”她咬了咬嘴唇，准备回过身去，却被那只大手牢牢按住。“芸荻。你太狠心了。”身后传来男人雄厚的嗓音。
“我狠心！你居然说我狠心！明明是你先负了我！”三公主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只大手，向身后挥拳打过去，却扑了个空。旷野上依旧是空空如也，只有风的呼啸声，那声音像是在嘲笑她，一阵又一阵。她感觉胸口有些发闷，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下来，“明明说好了浪迹天涯，你却弃我而去！我狠心又怎样！你这孬种！”她弯着腰大口喘着气，泪水纵横在脸上，不停地滑落。
“主子，主子！”花末娘的声音带着悠悠的回声穿进旷野里，越来越清晰。
终于旷野消失了，三公主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脸焦急的花末娘。“主子，您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眼泪？不舒服吗？还是做什么噩梦了？”三公主定了定神，看了看周围明亮的烛火和华丽的装饰，是她的寝殿华清宫。
“没事，许是做了噩梦，已经不记得了。”她的眼睛转了转，避开花末娘关切的目光，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花末娘还贴心地为她披上了披风。“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已经泛白了。”花末娘答了话，俯首站在三公主的床边，“主子，过几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您可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一定要和奴婢说啊。”
“知道了。”三公主看着花末娘关切自己的样子，嘴角泛起久违的微笑来，“倒是末娘你，胸口还疼么？”
“回主子的话，胸口虽然偶尔还有些疼痛，但是没什么大碍，主子不必挂心······”“怎么可能不挂心啊，傻丫头。”三公主伸出手来，把站在床榻边的花末娘拉到近前来，“那玉簪可是有剧毒，你居然傻傻地把它放在怀里，幸亏你还记得穿本公主给你的御身衣，否则你现在早都小命不保了。以后记住了，按时吃解毒散，一顿都不许停，记住了么？”
“奴婢记住了！”
“好啦，帮我洗漱更衣吧，今天要旁听母皇大人的朝凤，可不能迟了。”
华凝宫的朝堂之上，一百零八位女官整整齐齐站在殿中，最前排的四个人分别是“玉面凤钗”唐柃，“千面凤钗”韩蓉莒，“铁面凤钗”龙惋和新晋的凤钗左柠。唐樱的脸色有些不好，她昨日刚刚得知七公主死在了牢里。“这还未到行刑的日子，这七公主就暴毙了，传扬出去，朝堂上这群长舌妇又要说我滥用私刑，心狠手辣了。”唐樱心里清楚的很，女国最厉害的长舌妇，一半都在朝堂上。
另一半？当然是在这帮大臣的家里。贱坯子养的孩子，当然还是贱坯子。
“百鸟朝凤，有事奏鸣，无事匿羽！”首席女司穿着暗红色的长裙，头上戴着简素的银饰，从女王身边向前迈了三步。
“臣下唐樱有事奏鸣。”唐樱上前一步，俯身行了一礼，“戴罪公主五十绫芸荟在牢中抑郁成疾，已于昨日死于刑狱堂地牢之中。”
三公主斜眼瞥了下花末娘，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想必她心里是很舒服的。
“本王知道了。”女王轻轻叹了口气，“五十绫芸荟毕竟出身凤家，既已身亡，就且厚葬吧。”
“是！”唐樱松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又回到整齐的队伍里。
“禀女王陛下。”韩蓉莒又向前一步，“过几日即为三公主的登基大典，圣朝此次又派来了使臣和贺礼车队，据悉已经到达凤栖城外了。”
“这次派的是公主还是女官啊？”
“回女王陛下，这次······”韩蓉莒抬眼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是男人。”
“什么？”“这岂有此理！”“这可如何是好啊！”“天啊，怎么办啊！”朝堂上马上炸开了锅，有的女官甚至吓得面如土色，晃晃悠悠，好像马上要摔倒。唐樱也吃了一惊，想到窦仙婆所说的男人青面獠牙，背上长刺的可怕形象，不由得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表面上来看却是面无惧色，这是身为凤钗必要的素质。
她抬头看见，三公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花末娘脸上也有些阴沉，但是竟看不出惧怕来。
“这小丫头，难道也不怕这青面獠牙之物么？”唐樱竟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堂堂的一等凤钗居然不如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
“韩蓉莒，可知所派是何人？长相如何？是否可怕？”
女王也从刚刚有些懒散的样子变得正襟危坐起来，唐樱看到了她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
“回陛下，此次圣朝派来的乃是上将军岳衡及其副将陆铁牙、霍天喜。据臣下的密探所报，这一队男人并没有青面獠牙，背上长刺，反而看起来与我国女儿无太多差别，只是或蓄了胡须，或赤膊上身······”
“赤膊上身！岂有此理！不知羞耻！”女王突然大骂，“你赶紧派人给那帮污秽之人捎本王口谕，不穿好衣服，休进这凤栖大门！还敢赤膊上身，不怕这胸前的重物闪了脖子！”
“回陛下，这男人······”韩蓉莒有些尴尬，话含在嘴里直憋得脸红，“胸前并无重物。”
“啊？”“那他们怎么养孩子！？”“没准他们的孩子都是吃肉喝血长大的！”“这么可怕！”
朝堂又乱了套，唐樱看着韩蓉莒的表情却只想笑。平日里哪见过这刚硬的凤钗红过脸。
“肃静！既然是圣朝派来的，也不能不见，姑且让他们穿好了衣服进入凤栖，拜贺了新王，尽早撵走！退朝！”女王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径直地走下朝堂去。三公主起身行了礼，却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退下。花末娘走上前来，轻声地叫了叫她。只见她咬紧了嘴唇，拳头攥得直发抖，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花末娘站在旁边都感觉到了从中喷薄而出的灼热。她的鞋用力地蹬在华凝宫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响声。
花末娘看到三公主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自语道。
“岳衡啊岳衡，你终究还是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