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年励志
第十三节:终于园了梦
一九七七年,我掩埋了七六年的晦气,现实让我懂得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救世主,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自强不息,我将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把读书的念想藏在心窝里,擦干眼泪,不露声色,没有怨气,继续旅行着自己的职责。尽我所能在共青团的岗位上,带领青年团员发挥着突击队的作用。自己除了做好团的工作外,还继续担任大队的通讯报道,组织学习,活动,培训,劳动。我主动与大队领导争取到一块土地,作为我们共青团的实验田,种黄豆,栽松苗,我们组织团员青年业余时间劳动。
当时大队年轻干部只有我和王德平两人,那时他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主抓畜牧,我们在一起开会学习工作很对撇子。他是一个乐天派,外向,能干,不怕苦。在生产队插秧时,他和社员一样,挑着装满秧拍的稻苗在稻池埂子上奔跑,随叫随到。他和社员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他单纯,活泼的字样。队里的大姐姐对他也像关爱自己小弟弟一样,时常给他带点好吃的。
他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大队干部老中青都很认可他。社员们也都喜欢这个城里的小伙子。说他皮实。时间长了送给他一个外号叫“鼻涕泡”。他对我的工作也特别支持,团总支组织大型的活动,我也常找他帮忙,他总是笑呵呵的“赵姐,有啥事只管吩咐”。他人缘好,和大家热热闹闹就把事情办妥了。我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感觉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小伙子。
我每天的工作都忙忙碌碌,逐渐的从没能如愿走上大学的遗憾和阴影里走出来,火热的工作干劲,暂时让我淡漠了那不尽如人意的经历。
大队领导对我还是很关照的,那年还给我买块手表作为对我一年工作的奖励。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有一天,二嫂家的侄女小四儿到大队来,手上带着一块嘎嘎新的上海牌手表给我显摆,“小姑,你戴上一定很漂亮”,说着从手上摘下来让我带上,说是她二姐夫给捎来的。她二姐夫是解放军内蒙古巴林右旗营政治部主任,手下一个战士的父亲在上海手表厂工作。她二姐夫就给小四儿弄到一块。那时买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儿,是凭票供应的高档商品。我带上那块表,感觉手脖子沉甸甸的,心里觉得顿时精神了。我虽然也很喜欢,但是我知道我买不起,我挣得工分扣除家里的留量,都还队上爸爸的欠账了。我也是欣赏欣赏就了事儿。当时成山书记和纪景英主任都看在眼里,成山书记看着那块手表对小四儿说
“你姐夫还能买到手表吗”?
“我回去问一下,你要买呀”?
成山书记转过头来问景英主任,
“让赵瑞华也买一块表吧,大队先把钱垫上,年底决算时让二队抹账,你说行不行”?
景英主任爽快的说:
“那咋不行,般般大的姑娘小子哪个没戴块表,我没意见”。
看起来好像是随意而为,其实在他们心里早就有意思想奖励我,虽然是我自己花钱,我家欠着生产队那么多钱,也不能提出现金,能抹账给我买块表,这也是对我绝佳的物质奖励了。就这样景英主任从大队账上给我批了120元钱,半个月后小四儿给我稍来一块上海牌名表。
我返乡三年半,一直工作在大队,相当于生产队最好的劳动力,每年能挣三千多工分,也就是能挣五百多元钱,去掉口粮和往来,剩下的钱全部还欠款,年年劳动,年年一分钱也拿到不到手,尽管这样,我从来没有怨言,从来不向大队提出一点要求,我生在这个家庭里,是我的命,我没有选择,也很自卑。大队领导能让我到年轻干部的岗位上我就很知足了。在大队工作几年,他们都非常了解我,硬折不弯的性格,知难而进的脾气,知道我的苦衷,了解我的人品,同情我的不幸。为了勉励我,安慰我,书记主任主动提出给我买这块表。没想到父亲看见我戴上手表惹得他跟我闹了半个多月别扭,大发雷霆说我乱花钱,不会过家,图虚荣。对此我无言以对。这表不是我要的,这是大队领导对我三年工作的物质奖励。爸爸你别错怪我。
我带着那块表,心里沉甸甸的。我看着它,听着它滴答滴答的声音,是它在诉说着我的心声。这块表见证了我在全国恢复高考后第一年走出农村的全部心路历程,
一九七七年七月,邓小平重新恢复工作后,主抓文教卫生工作。十月十二日教育部发布了《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意见》正式决定从当年起,改变文化大革命期间高校招生实行“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作法,而是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意见》公布后,立即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欢迎。高考制度的恢复,向被文化大革命耽误的大批知识青年,敞开了大学之门,给他们提供了靠自己努力,通过参加考试公平竞争,获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社会上和青年中重新出现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热潮。
我听到这个振奋人心,千载难逢的好消息,彻夜无眠,激动的心花怒放,感动热泪盈眶,我终于有机会要走出去了,终于可以凭一几之力上学了,终于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终于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了,不受任何制约和管束的去努力实现梦想了,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闺蜜亚玲,她却不削一顾,因为她有赤脚医生的职业,我告诉德平,他谦虚的说考不上,我知道他们都有招工的机会。只有我这个返乡青年什么门路也没有,考学是我走出农村的唯一出路,我只能孤注一掷。这个事我必需得做好保密工作,不能向父亲透露一点信息,他如果知道我有这样的意愿,那会搞得我天昏地暗。命运再次毁在他的手里。当兵,上工农兵大学,两次大闹让我吃尽苦头,虽然外部条件不尽人意,但是出自家庭的干涉更是雪上加霜。我怎能让他知道一点口风那。
我向大队李书记报名要参加考试,他看着我像不认识似的,估计认为我心境太高不自量力吧,
“在农村干不也挺好的嘛,干啥非得上学,再说你都返乡几年了,学校学的那点东西早都忘光了吧,一个农村孩子有那么大的野心干啥”。我听了他不削一顾,酸不留丢的话,想想去年推荐上大学的事儿,小脾气又上来了,我也半真半假的说,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逗我,你去年的承诺呢?你忘啦?我不管你咋想的,我是一定要报名,考不上是我自己的责任”。
他说:
“按文件要求适龄青年有毕业证书谁都可以自愿报名,我和你开玩笑你可别当真,谁能走出去都是咱们大队的光荣”。
报完名,我回家找出被厚厚尘土覆盖多年的课本,数学,语文,政治,理化。这封尘在旮旯里的书本如同农村消息闭塞一样。我知道这个消息,距离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时间特别匆忙,市里的学生早就知道信儿了,复习的范围也清楚,我可就惨了,不知道从哪下手,不知道上哪去能弄到复习提纲,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探听到一点儿相关信息,就是翻来覆去的看我手头上那几本书。还得背着父亲,偷偷摸摸,像做隐蔽的地下工作那样。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看见我在准备复习考试。我想了个办法上二嫂的二姑娘家住,她二姑爷在部队上,我上她家最方便也最安静,二侄女在生产队干活晚上还要打稻子半夜才回来,一天就我一个人。但是她家特别冷,四面墙上挂满了霜,我就像在冰窖里一样看书,冻的我直筛糠,把被子披身上都冻得手脚像猫咬的那么疼。我只能看数学物理化学书,语文政治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也就放弃了,到时候凭着我在校学的那点东西,临场发挥临时抱佛脚吧。我在二侄女家看了不到一个月的书就要考试了。崴子大队团书记赵淑贤是我的同学,我们都是公社团委委员。
她知道我参加高考,就让我去她家住,她家距离二十四中考试地点近,我挺实惠也挺聪明提前三天就到了她家,我俩一块考试,有好些弄不懂的问题还可以切磋。天助我也,她姐夫从部队给她弄来一套油印的政治复习资料,我俩狠狠的恶补了一通。
考试地点是我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教室,熟悉的环境。开考了,我又重新回到了我心爱的课堂,既兴奋,又忐忑。
考试进行了两天四门课程,语文是作文,围绕打倒四人帮写一篇文章。还有一些基础知识,常识。我自己认为理化和政治考的还好,数学一般,语文没考好。
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的十一年里,第一次恢复高考,我的命运与它相遇,我太幸运了,看来我就要苦尽甘来。
那年高考大学和中专一张卷子,报大学分数够了就可以上大学,分数不够就不能录取,不能降低去中专。报中专的分数够大学的也不能上大学,只能上中专。我没有胆量下赌注上大学,万一考不上那,我在报考时也在思考这样几个问题,一是我年龄大了,机会越来越稀少。二是不知道以后高考政策的走向,如果取消高考我不是没抓住机会吗,三是没有自信,毕竟是脱离校门四年了,况且那个年代又没有掌握多少知识,源于心中的种种顾虑,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报了三个中专,受爸爸平时总是说铁路,邮电,公安不管哪朝哪代都不能黄,是铁饭碗的影响,我的志愿第一是吉林铁路经济学校,第二是吉林医学院检验专业,第三是长春师范学校。当时因为时间紧,我也没有找任何人商量,自己做主决定自己的命运。我报考的学校,我也有些想法,从长远着想,铁路是国家的运输大动脉,到铁路工作就是吃皇粮,铁饭碗端一辈子。还有报医学院,我想人都有生老病死谁也离不开医院,所以在医院工作即干净又有面子,还方便自己看病,更有优越感。当老师是受我的老师影响。所以,当老师那是我的向往,我上学受到老师的恩惠最多,我希望也能向老师那样将自己所学传授给孩子们,让他们身心健康的成长,桃李满天下多幸福啊!这些美好的愿景是我心中对未来的憧憬。
高考结束回家等消息,赵老师知道我参加考试,也在惦念我的考试情况,就来我家问我都报什么专业,我告诉他我报了中专,他认为我能考上大学,让我找人到市招生办改专业,一来我找不着人,二来我不知道考啥样,心里没底,我对老师说“算了,我只要能考出去,就阿弥陀佛了,不敢奢望太高”。老师对我太了解了,但是第一次高考谁也不敢下结论,保险起见还是上中专吧,老师可惜的说“白瞎你这块材料了,我多希望你能走进大学的校园。就你这个家庭也真没办法,有机会再深造吧”。
十一月我接到体检通知。体检那天我们在郊区医院集合,公社主管教育的张老师就告诉大家,别抱太大的幻想,参加体检还要有四分之三淘汰,能录取的只占四分之一。雨点能落谁身上还是未知数,不管怎么说,能参加体检就有四分之一的把握。体检很严。从哪时起我一刻也没有停止那份思念,那份企盼,那份向往,那份憧憬。
时间在一天天的从日出到日落。开始我还能抑制自己的情绪,每天到大队报个到,后来就什么也干不下去,心不在焉,过了半个月,还是渺无音信,我开始有些烦躁和沮丧了,一股无名之火从心里上升至头顶,口舌生疮,耳鸣,流鼻血,头胀痛的像孙悟空带上了紧箍咒,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这些年多少困难都被我一一克服,可是这次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暗自落泪,心里的苦闷无处讲,父亲对我考学持否定态度,我们爷俩也没有啥话,我参加考试的事只字未同他提,他也不过问,就这样僵持着,大队领导里有些人也讲怪话,说我不热爱家乡,瞧不起农村,野心勃勃。我心里蒙受着很大的压力,能考上学,我会一俊遮“百丑”,一切烦恼都没有了,一事了,百事结。如果走不了,落得个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罪名,以后还怎么工作,还怎么做人。
整个春节期间我整天躺在家里,眼望棚顶发呆,同学找我出去,看看正月里的秧歌,我一概回绝。
正月十六上午十点多钟,父亲吃完早饭又出去看牌了,姑姑在我家,这些天是姑姑一直在劝我,“这个家呀就是火坑,能逃就逃吧,你爸爸这么不务正业,我也说不听他,那么大的人了,一点正事儿没有,那个钱有什么好耍头,孩子不管家不管,没份整,你也别上火了,兴许信儿还没到吧,你不放心就上公社打听打听,也散散心,到你同学家打听打听也行啊,别整天窝在家里”。姑姑一边给我们补袜子,一边絮絮叨叨的数落爸爸,说到伤心处我俩一起哭。我俩正说着,赵成山书记来了,手里拿着一封又长又宽的牛皮纸信封,进屋就说“赵瑞华,恭喜你啊!可能是通知书来了”。我当时心里通通的乱跳,也顾不得礼节了,也忘了给书记点烟倒水了,接过书记手里沉甸甸的信封,只见信封上吉林省招生办六个大字跃然纸上,左上角上吉林市郊区金珠公社南兰大队字样,正中间赵瑞华收几个字更是漂亮,我迫不亟待的拆开信封,里边是一张录取通知书,等我打开一看,当时眼睛就长长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录取我的学校竟然是几百公里以外的哈尔滨铁路卫校,这可给我搞蒙了,一定是错了吧,我没有报这个学校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录取通知书上写着,赵瑞华同学,你被哈尔滨铁路卫生学校护理专业录取,请于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八日自带行李,用品到哈尔滨铁路卫生学校报道,火车站前有车接,学校地址:哈尔滨市大直街106号。我当时的心情别提有多矛盾了,又高兴又茫然,十年的奋斗终于出头了,可是命运却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护理专业我连想都没想过,是上学还是放弃呢?思想斗争如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