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名叫朱安种,出生在解放前晋西北一个叫朱家川的地方。那是个极为贫困的年代,也是个极为贫困的地方。“安种”在老家是对春季播种相关劳作的统称。舅舅叫这个名字,或许是寄托了舅舅父母的希望,或许舅舅出生在“安种”季节,我未考。
舅舅是孤儿。听妈妈说,在她12岁的时候,父母相继离世,留下她和小她几岁的弟弟相依为命,舅舅吃过“百家饭”,今天的人已经无法理解那个年月的贫困,也不知道“百家饭”是什么饭,那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乞讨。艺人赵本山说他也曾吃过“百家饭”,奠定了他心底的善良。
打我记事起,舅舅就是我心中的神,他中等身材,人很英俊,心地善良、为人谦和,说话总带着笑,在村里人缘极好。他从未跟师学艺,却有很多手艺,只要能接触到的生存技能他大多都会一些。他会手工制作皮袄,是半个皮匠;会缝制衣服,是小有名气的裁缝;泥瓦工、石匠他都能上手。他没有进过学堂,但能认字看书。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穿戴干净像个“干部”。
印象中,舅舅家总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家庭非常和睦,家人互相关爱,从无争吵和矛盾。舅舅是一个心底善良、充满爱心的人,对人总是本能的关心照顾理解包容,无论尊长老幼都是他照顾的对象。遇事总替别人着想,只要别人对他有一点好就非常容易被感动。我成年后思考过舅舅的心理形成,可能主要与出生和童年的经历有关。
舅舅死于一场意外,年仅52岁。正值我从部队回老家探亲,作为学医出身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直面自己死亡时还能如此冷静。舅舅大脑无比清晰,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没有眼泪,只是淡淡地说“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感觉有些早,还有很多放不下”。即便在死亡的边缘,他也还是在想着别人,他认真准确地交待了村里那些曾帮助过他的人,欠着人家的情,一定要还上这些人情,交待妗子(舅母)和子女要友善地对待村里的人,然后悄然离世!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也是近60的老人了。那些场景依然深刻在我的心头,然而,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听得懂我的故事了!
又近年关,谨以一篇短文怀念我的舅舅!
农历 2016年腊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