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子
故乡地处湘中腹地,四面群山环绕;涟水在青山中蜿蜒穿流;青山与青山夹缝处,是一碧如洗的田野。青山、绿水、沃野构建记忆中那一幅美丽的自然画卷,涂抹我生命的底色。
幼时关于田野的记忆更多停留在春天。白哗哗的水儿沿着宽阔的水渠急速奔涌,在屋门前的拐角处翻腾起无数跳跃的水花,急急湍湍地注入水田。
大人们挽起裤管,赤脚走入田间,把纤弱的秧苗疏密有致地插入温软的泥里。
年幼的我光着脚丫跟在哥哥身后,沿水渠寻找注入田间的细流。哥哥在哗哗流动的进水处用手围出一个水坑。慢慢的水清澈了,陆续有吐着泡沫逆水游来的小泥鳅,摆动着细小的身体奋力地朝上游动。
傍晚,晚霞烧红了天边的云彩,大人们在田间劳作之舞渐近尾声。纤弱的秧苗像士兵,一排排一队队地守护着水田。月儿升起,水田泛起亮亮的白光,秧苗在田野的怀抱沉沉地睡去。
晴朗的日子,大人们偶然出入田间。或是除杂草,或是除虫,或者施肥。田野一片绿意盎然,夜晚蛙声雄浑嘹亮,此起彼伏,穿过寂静的夜空传入未眠人的耳中。
初夏,我立在田间,看成片碧绿的禾苗亭亭玉立,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稻穗隐现禾尖。天边的乌云慢慢聚拢,远处传来大人急切的呼唤声。来不及躲藏,一阵大风裹着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打落下来。沉重的稻穗在狂风中一忽儿倒向左,一忽儿倒向右,稻田如波涛汹涌的海面翻滚起伏。
七月,稻田一片金灿,又厚又密的稻穗随风起伏。这些汗水浇灌的圆润饱满的颗粒,风中彼此撞击,发出哗啦啦的欢快笑声,似在告诉人们又一个丰收的季节到来了。
紧张的抢收开始。天蒙蒙亮,大家齐聚稻田,每人手拿一把铮亮的镰刀割稻,再一把一把在地上铺陈开来,很快金黄的稻田只剩下短短的稻桩。
哥哥姐姐在田间奔跑,把稻铺一把一把递送到打稻机前。大人们接过沉甸甸的稻铺,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脚用力地踩着打稻机的脚踏板,双手把稻铺按在滚筒上翻动。随着打稻机轰轰的响声,稻谷纷纷飞入斗仓。父亲脸上豆大的汗珠,沿额头脸颊滑落地里,黑红的脸上绽开快乐的笑容。新鲜的谷子被挑往高处的晒场,很快宽阔的晒场铺满了谷粒,金灿灿的一片,望不到边。
湿润的稻草被捆成一扎扎的立在田间,待烈日将水份晒干后,一层层堆积起来,制成高高的草垛。那儿是我和邻家小孩们玩耍的乐园。蚂蚱肆意跳跃,金凤凰迎着落山的太阳飞舞,麻雀争相啄食遗落的干瘪谷子,遇到我们走近了,“腾”地飞向天空。
紧接着是抢种,新一轮紧张忙碌的劳作,犁田、播种、插秧……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精心呵护这些田间精灵,静静地等待下一季的丰收。
三十多年过去了。
夏天,我再次回到小山村。登高,极目搜寻,曾经成片的金色已荡然无存。远方宽阔的马路像履带横陈在村庄县际之间,碾过村庄、沃野,延伸至无边的天际。
山村换新颜。宽阔的马路两旁一幢幢崭新别致的小洋楼拔地而起。部分田野变成了草莓园和果林;游乐场所,工业园区涌现…… 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心心念念的美丽故乡,难道也要淹没在时代建设的滚滚洪流中?看着蓬勃发展的山村,我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我是那个跟随父母出走三十多年的孩子,腻烦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偶回山村寻找曾经肌肤相亲的青山绿水与沃野。
涟水大坝上倾泄而下雷鸣般的浪涛声,是我生命里听到的第一首雄壮乐章;稻香与蛙唱是永恒的美好记忆;群山绿水沃野把美、纯真与善良植入我的身躯,滋养我,抚慰我。
群山巍峨,涟水不语,默默守护着安宁的小山村;那一片绿野,那一片散发着清醇香味的稻浪,始终留存在我记忆深处,随风高高低低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