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大胆抛弃因果论 金莲没有必然性
——打破对“因果决定论”的迷信
各位看官好!我是老陈。咱们书接上回。上回讲到有11种美学方法论。从今天开始在下一一介绍。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请列位看官耐心看完。有了这些方法论垫底,对示差美学的基本观点就不难理解了。
在下要讲的第一个方法论,就是打破对“因果决定论”的迷信。对于自然科学来说,因果论是最重要的方法论。千百年来人们总是习惯于用因果论来解释一切,似乎没有它就不可能有任何科学知识。但是对于美学研究来说,首先要打破的正是对因果决定论的迷信。如果你总是抱着因果论不放,那么对不起,你可能今生都与美学无缘。
第一个对因果论提出挑战的是18世纪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这个洋鬼子是著名的不可知论者。他认为因果观念只是来自我们神经系统中的一种习惯。但我们不能以任何演绎或归纳合乎逻辑地证明这种习惯是正确的。我们不能说一件事物造就了另一件事物,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一件事物跟另一件事物可能有关连。他这个观点虽然有点绕,一般人甚至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对于哲学头脑来说,他的观点确实挺深刻,连康德都承认深受其启发。它起码说明因果律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不容怀疑。比如闪电之后必然传来雷声。人们习惯上就认为闪电是原因,雷声是结果。但是你能证明闪电是因,雷声是果吗?其实闪电是闪电,雷声是雷声,它们只是先后出现而已。说它们是因果关系,只是人们的一种主观判断。但是很难说这种判断是对客观世界的正确反映。这个观点虽然有点另类,但是你还真难驳倒它。在哲学史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怀疑主义和不可知主义。
今天既然说到这了,我就“不吝赐教”,顺便讲一下破解方法。此法百发百中,从来秘不示人。今日泄密,列为看官幸勿外传。否则一定追究侵权责任。话休絮烦,现在教你三种破解方法。破解方法一,他说不可知,你千万别说“可知”,因为最后你总有不知道的东西。这样就掉入了他的陷阱。破解方法二,他说无法证明,你千万别说能证明,因为不论你怎么证明他都不会承认。比如你说:“梨是带把的。”他说:“不对,你无法证明梨是带把的”。你说:“我能证明。我检验了山上9999个梨,都是带把的,所以说梨是带把的。”他会说:“第10000个梨可能就不带把。”你说:“不可能”。他说:“万一呢?”于是你只好再接着检验。最后累死在山上还是证明不了。破解方法三,这个最重要,就是大声朗读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二段:“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及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是否具有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这是明确表态:老子不上你的当,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说的这些都是“离开实践的思维”,都是经院哲学。我若与你争论,就会同样陷入经院哲学的泥坑。所以拜拜了,老子实践去也!这就是对付不可知论的最好办法。
对不起,有点扯远了。现在书归正传。话说这因果论不但受到休谟的质疑,在自然科学中也同样受到挑战。比如现代物理学在解释放射性原子的蜕变规律时,第一次遇到了不能用因果论解释的事实。这就是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不能说明为什么一个放射性原子正好在此刻而不是在另一个时间蜕变的理由(参阅劳厄:《物理学史》,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105页)。同时我们也不能预言一个电子在某一时刻究竟出现在核外空间的哪个地方,只能知道它在某处出现的几率有多少。根据几率密度大小绘制的云状图被称为“电子云”。因果论一遇到电子云就不灵了。因为所谓“几率”就是概率,就是可能性,就是随机性,而不是必然性。当然也就不存在因果关系。
因果论遭遇滑铁卢,在哲学世界观及科学方法论领域掀起了一个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翻开了人类认识史上的崭新一页。爱因斯坦说:“上帝不是在掷骰子。”他的意思是说,宇宙的根本规律不是随机性,而是必然性。但是起码从目前来看,爱因斯坦错了。这就好比现代物理学来了个急转弯,把“爱老爷子”甩下车了。“爱老爷子”是谁?那可是现代物理学之父啊!如今他们把老爹甩下了车。这叫什么事啊?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因果论遭遇滑铁卢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放到现在肯定上头条。
那位朋友说了:咱家是来听你讲美学的,你讲这些哲学和物理学的闲话做嘛呀?看官莫急。这可不是闲话。这是美学方法论,是观察审美现象最重要的方法之一。比如中国古代妇女有缠足的习惯,小脚称为三寸金莲,美得很。那么你怎么看待这种美呢?你如果说:因为有某种某种原因,所以小脚必然是美的。那你就是用因果论来解释审美现象。顺便说一句,像你这样解释审美现象的,古往今来大有人在。但是不好意思,在下必须指出:您错了!一种东西美不美并不具有必然性,而是具有随机性。就拿缠足来说,此习惯可以追溯到公元十世纪。最早是南唐李后主的宫嫔窅(yao)娘缠足而舞,受到李后主欣赏,宠爱有加。后来贵族的歌伎舞女争相效仿。再后来根本不会跳舞的民间小女孩也把脚裹起来,于是终于成为全社会的一种审美习惯,一直延续近千年。从上述历史事实中我们根本看不到三寸金莲之为美的因果必然性。假设中国历史上根本不曾有过窅娘其人,或者虽有其人,却不曾想出“缠足而舞”的花样,或虽想出了这个花样,而李后主并不欣赏,那么近千年来的中国妇女或可免遭缠足之苦。所以结论是,三寸金莲之美没有必然性,只有随机性。
审美世界的随机性故事多得很。比如法王柳多维克十四世是秃顶,为了美观,他便用假发掩盖。于是人人效法,结果身边的所有大臣和宫廷女子,后来直至贵族,都戴上了假发。还有爱德华七世在一次下雨时卷起裤脚,结果成了带翻边的新式裤子的“发明人”。弗朗茨一世在帕维亚大战时头部受伤,不得不剃掉头发、刮掉胡子——结果胡子在法国彻底消失。法王路易十四是矮子,为了补救,便把鞋跟垫高几寸。朝中显贵纷纷效仿,也把鞋子垫高。于是产生了男性高跟鞋。这都是有据可查的真事,不是在下胡诌。在所有这些审美现象中,我们只看到了随机性,而看不到因果必然性。
无数审美事实证明,从发生学的观点来说,审美现象的产生并无因果必然性。在这里起作用的是偶然性,或者说随机性。从这一点来说,美是不可预测的。人们能够准确地预报遥远天体的一次超新星爆发,但却不能准确预见身边的什么东西肯定会成为美的。这是一个黑色幽默,然而是事实。这个有趣的事实难道还不应该引起美学家的深思吗?
传统美学的重大失误之一就是抱住因果论不放。比如柏拉图在《大希庇阿斯篇》中就明确表示,美学并不研究什么东西是美的,什么东西不是美的,而是研究有些东西之所以美,有些东西之所以不美的原因。直到今天,许多美学家仍然继承柏拉图的这一思路。这种对美之所以为美的具体原因的探寻是典型的因果决定论思维方式。美学理论要想真正取得突破,首先必须大胆抛弃因果论。这是美学方法论变革的第一步。如果做不到这一步,其他一切都免谈。
当然,在下不是无条件地否定因果决定论,我只是反对用因果决定论的方法观察审美现象。至于在其他领域因果必然性到处存在,任何科学研究都无需刻意回避它。这是两个问题,二者并不矛盾。
接下来要讲的第二个美学方法论是突破本体论哲学的束缚。到底何谓本体论?究竟如何突破其束缚?点击关注,咱们下回再说。
临别赠言: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